半个月之后,从朝廷几个派重兵把守的关卡,传出了令人惊颤的消息。
大股的叛军作乱,朝廷连续失守了多个关口,兵将军官死伤不计其数。
但当大家都以为叛军会继续长驱直入的时候,他们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只是在北国南部的汐潮镇休息了起来。
作为朝廷一方,也不敢贸然前去攻击,一旦出现状况,整个南方,甚至是整个国家都有可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气候已经变得寒意浓浓了。
霜秋这个极为短暂的季节,已经远去了。
这一片狭小的院落中,树枝上已经孤零零的剩下了几片枯黄的叶子了。
在风中摇摆着,舞蹈着。
萧柳已经多日未见,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心中思念之情,难于言表。
叛军的结局,也许早已写定,而我的未来,又在哪里...
“雁姑娘,探子来报。定亲王萧柳近日和毅宗皇帝有不和之相,自己忙于军事。每夜均在三更之后入睡,而且如果不出意外,萧王爷将在五日后带兵继续前往南方,负责消灭沿途所有叛党。”
秦衍的语气淡然地向我报告着信息。
“嗯,我知道了,你叫探子继续跟踪,随时禀报,不得有误。”
我一边点头一边说到,秦衍的表情告诉我,似乎还有话说,但是又有些顾忌。
“有话就直说吧,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有些倦怠的说了一句,一家人,多么讽刺的称谓。
“颜风公子,和定亲王打了一架,受了点儿轻伤,现在正在花厅那儿生着气呢。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他。”
秦衍的话让我一惊,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就像六月的天气里,飘出了雪花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因何事打架?”我并未起身,突然有一种反感袭上了心头。
“呃...不知道。”秦衍回答的很老实,说完便离开了。
站起来,一阵眩晕,我连忙扶住了手边的兵器架子,摇了摇头,视线终于恢复了平稳。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还能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我的脚边,一片枯黄的叶儿,打着转儿落下,清脆的声音响起,它被摔得粉碎...
“大哥,你能不能派别人去啊?”萧柳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让你去最有把握,你的能力我从未怀疑过。”是皇帝的声音,淡漠冷静。
“大哥,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也知道...”萧柳欲言又止,但是快要失去耐心的样子。
“行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不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嘛,她既然与朝廷作对,和逆贼乱党搞在一起,你就应该和她划清界限。萧柳啊,你可别让我失望,差事办砸了,我可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皇帝的话,犹如锋利的针,一根接着一根扎在了我的心上。
尤其是那最后一句,帝王的惩罚谁都无法预料,尽管他们是兄弟,但却首先是君臣。
萧柳一个不小心,将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也许那是一条不可逆的道路,但是我却不愿意因为自己而加速这个进程。
萧柳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却又全都喷了出来,弄得地上一圈儿水纹,金红相间的长袍,衬托着他的英气与尊贵。
“我们...可能很久都不能见面,所以来看看你。”
我一边走进会客厅,一边尽力平静的说着。
他抬头望着我,眼光里不再是喜悦,而是一种无奈与酸涩之感,占据了上风...
梅香疏影,凤城中有名的赏景圣地。
只不过,此时的梅园之中,并没有梅花的踪迹,不合时宜,自然也就不会有美丽的精致。
“雁儿,你过来。”颜风的声音听着怪怪的,似怒非怒,一脸阴晴不定的表情,深灰色的袍子,在深灰色的天幕下,显得异常压抑。
“怎么了,有事儿?”我语气平淡的问着。不过看他的样子,真是让人很不舒服,火山也许随时都可能爆发。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去找萧柳了吗!你是怎么回事儿?”颜风的左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活动起来很僵硬,不过话说得倒是很冲。
“这是我的事情,只要不影响义父交代的事情,我干什么不可以?”我有些心烦地说着。
“已经影响到任务了。你对他,他对你,都已经动了感情,我看你是要当背叛者了吧。”颜风的话里夹杂着讽刺。
不过这背叛者三个字,仿佛黑夜之中,突然出现的一道亮光,刺痛了眼睛,同时也刺痛了我的内心。
萧柳已经出发了很多天了,陆陆续续传来了一些消息,或喜或悲,或好或坏。
沿途南下之时,遇到几股叛军,与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战斗,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不过萧柳却受了重伤,具体情况并未知晓。
北国全部的土地已经进入了冬季。柔柔的,细细的雪花,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此种天气,作战的士兵,一定是苦不堪言吧。
那重伤二字又像一块巨大的幕布,遮住了原本阳光惬意的景象。
我是凤城联络的负责人之一,是不可能去探望萧柳了,只能是祈求上苍,让他平安无事的返回。
除了细细的针叶松之外,其余的植物已经褪去了绿色的外衣,养精蓄锐,等待来年的复苏。
花坊里的花卉品种,也在此时变得单一起来,不过是一些长青藤蔓之类。
“杀掉萧柳家人,立刻执行,不得有误!违令者,斩!”白底黑字,印着醒目的特属于单于家族的标志图腾。
我和颜风受到了同样的字条,这也许是义父对我不放心的最好体现吧。
而面对颜风,我真的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是绝对的终于义父。
一场针锋相对在所难免,而那种令人作呕的腥气将会再次将我淹没...
“颜风,你放过他们吧。”我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萧柳的府邸守卫并不空虚,只是颜风过于狠戾,那些把守士兵形同虚设。
园中横七竖八不胜枚举的尸体,那些人们垂死之际的挣扎哀号。
我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去听,不仅仅因为他们是萧柳的亲人,更是因为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雁儿,你真的是不可救药了!最后这十个人,由你来解决。”
颜风突然间话锋一转,收起了手中的青玉小瓷瓶。
这个院落我再熟悉不过了,曾经有过如此纯净美好的无瑕时光,记忆中五颜六色的甜蜜,充斥着脑海。
转瞬间,强烈刺鼻,让人晕眩的血腥之息,扑面而来,让人措手不及。
已经经历过一场冬雪洗礼的定亲王府,披着一层洁白纯净的银色素衣,在夕阳的余辉下,散发着淡金色中略带暗红的光彩。
这抹淡淡的红光,是青石地砖上鲜血成河的反射,此刻的院落,是一股充满了邪恶与罪孽的气息。
我的剑若刺出去,还能和萧柳有未来吗?
本来就没有未来可言吧,那么,我又何必害怕拔出剑来...
“雁儿姑娘,你如此行事,主公若是知道了你的...后果不堪设想啊。”
秦衍的话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只是听在我的耳中,却仿佛骨鲠在喉,难受溢于言表。
杯中流转的红色茶叶,仿佛已经抽离了我的思绪,一时间我竟然忘记了回应他的话。
“雁儿姑娘?”秦衍轻轻的推了推我的肩膀。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我赶忙回答着,低头一看雪白的衣裙上,竟然已经落满了一层墨绿色的中泛黄的松叶。
“颜风与萧王爷是因你而打架的。”秦衍的话仿佛一颗炸弹,炸得人血肉纷飞。
“他们这简直是胡闹!”我有些没好气地说到。
脑海之中,不断的重复上演着颜风闪烁其辞的神态。
竟然是这个原因,我倒未曾见过,颜风不愿意说也就很好解释了吧。
我神思有些恍惚,轻缓的挪动脚步,到了花坊前厅,同时也回忆着心中的甜美。
“你瞧瞧,他毁了我一件最喜欢的衣服!”萧柳拿着一件红底儿滚金边儿的衣服,长袍的一角已经被人用力的扯断了线。
“你那么厉害,干嘛不教训他,跑这儿来向我告状,算是什么本事啊!”我撇了撇嘴说到。
这里是萧柳的寝居静箫居。
一番银装素裹的景致,然而也会有几处奇石怪石露出一角,为这满目的纯白平添了几分灵气。
我来这里只是想询问萧柳有关打架的事情,可刚进门来还未说上一句话,就被他一路小跑着拉到了这里。
“你快点儿把话说明白,为什么就和颜风打起来了?”我最关心的问题,萧柳却迟迟不肯给出答案。
他神情有些茫然,但是抓住我的手,力道却在一分一分的加重。
他手掌的温度,有些微凉,这是他作为一个武功绝顶之人来说,不太可能会出现的状况。
“雁儿,我不想就这样离开你。”萧柳的语气之中,透出几分凄凉与无奈。
轻轻的风,夹杂着丝丝的冰晶,在空中旋转着飘进了屋中。
地上的水渍在渐渐地扩散开来,正如我心中要流出的眼泪。
“雪花点点,尽是离人泪。”我轻声的说着,面颊之上的冰凉,缓缓流动着。
“雁姑娘,我们在这儿真的安全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问我,眼神中充满了不安与恐惧。
她是萧柳的奶娘,萧柳对她非常尊敬,像对待自己亲生母亲那样对她。
同样的,她也十分疼爱萧柳,几个儿女也一直是定亲王府的仆人,萧柳却把他们当成了自己兄弟姐妹。
我当时确定已经拔出了剑,不过并未刺中要害,骗过了颜风的眼睛,他善于用毒,对这些兵器伤人之法,却并不精通。
“雁姐姐,萧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人啊,还是你对我们好!”
一个小女孩儿还在天真地笑着,也许她的笑容是我此时唯一的安慰了吧...
这是凤城城郊的一处偏僻的庄园,不易被人发现,又是冬天,我准备了充足的过冬屋子,他们不会轻易出门,也就更加的安全了一些。
但我的心里还是很没底,也不知能护得几时的周全。
“你们尽量不要外出,我抽空就会来看你们的。”我淡淡的说了一句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