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月熟门熟路地顺着楼梯往上走,心里大有感慨,上次小雨受伤就是住院在这顶楼,这次换成小雨照顾别人住院在这儿了,哎呀呀,还真是士别三日,白云苍狗。
“不会用成语就别瞎用,少爷我是不会歧视你的,”李炎一双桃花眼满怀同情地看看她,“还有,你蹦蹦跳跳地什么劲,不能慢点儿?”
“切,你管我,再说我也没要你跟过来啊!”路小月一个不客气的大白眼反击。
“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大哥要开会,不放心你才让我跟着一起来,”李炎不满地哼哼唧唧,“居然让李二少爷给你当司机,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路小月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瞟他一眼,不再搭理他,捧捧手里的保温桶就往里走。
走廊里和上回一样隔几步路就站着一个黑衣大汉,不一样的是这次大家已经知道了这个傻呵呵的女人和梁大boss的关系,路小月一路走来,畅通无阻,并没有人拦她。
路小月虽然不聪明,可是这点道道还是看得出来的,唉,路小月心里暗暗叹口气,她现在和大领导的关系……怎么说呢,真是讳莫如深,阴晴不定。
大领导这个人,表面上当然是一本正经,一丝不苟,当然也是一表人才,内心里虽然和小雨一样有点腹黑小别扭,不过总的来说是个好人。
但是,但是啊!她路小月从来没见过大领导的大喜大悲大怒大笑,他的表情几乎都隐藏在皮肤纹理里,虽然她能感受到他的好和温柔,可是,那张大多数时间都是古井无波的冷冰冰面瘫脸,让她觉得,她和大领导之间总还隔着点什么。
“哐当~”
“谁?”听见开门的声音,纪微雨抬眼问。
“哎呀,我忘了敲门了,”路小月歉意地笑笑,轻手轻脚走进来,调皮地说,“没打扰你看帅哥吧?”
纪微雨稍微笑了笑,她神色比前几天好了一点,可兴致还是不高。
“听老梁说他好多了?”路小月把保温桶在茶几上放下,对着床上的燕京努努嘴。
“呦呵,一口一个老梁的,老夫老妻了?”纪微雨撑着下巴笑笑地看她。
“纪!小!雨!”路小月红着脸抬高了嗓子,却被纪微雨慌忙一把捂住嘴巴,指指旁边沉睡着的燕京。路小月转怒为笑,摆出一副贱兮贱兮的表情,戳戳纪微雨的胸口,压低嗓子,“纪、小、雨,你也不是个省油的好鸟!”
纪微雨看着路小月笑,路小月也看着小雨笑,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融化的声音,贫嘴过后的气氛舒缓了不少。
“那个,他怎么说?”路小月指指燕京,又重新问了一遍。
“你不都知道么,还问。”纪微雨知道这些给燕京定时检查的医生都是梁晚风找过来的,每天的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向梁晚风报告,“你们家老梁不是掌握第一手信息?”
“他说和你说是两码事嘛,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来着。”
“其实也还好,已经从重症病房转移到这个病房疗养了,就是一直昏迷,已经第四天了还没醒。”纪微雨简略地说了两句,又指指茶几上的保温桶,“带的什么?快凉了吧。”
“哎呀,都忘了,”路小月起身拿起保温桶,扭开盖子,显摆似的笑,“黑豆的豆浆,里面加了花生、红枣和银耳一起打的,你尝尝看我手艺怎么样。”
纪微雨接过保温桶,就着桶喝了一口,惊奇地抬头看她,“味道不错啊,现在手艺可以啊。”
“嘿嘿,不赖吧,可以出师了否?”路小月抬起小下巴,摆了一个兰花指指向纪微雨的pose。
“我可不敢当你的师父,”纪微雨取过面纸擦擦唇角,暧昧地轻笑,“你这些手艺,师父另有其人吧?”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手机响,路小月赶紧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老梁”两个字,纪微雨笑得亲切,“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我出去接。”路小月捂着电话往外走。在门口说了没两句就回来了,脸上歉意夹杂着浅笑,“小雨,他打电话来说来接我,已经到楼下了让我赶紧过去……”
“去吧去吧。”纪微雨不留她,干脆地挥手催促她快走。
忽然有点寂寥,这是路小月第一次不黏着她吧?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呢?
手里的豆浆温热,余香缭缭,捧起来再喝一口,这丫头,现在手艺是不错,以前可是连煮面条都犯难呢。
也会安慰人了。
也会贫嘴了。
这丫头,真的长大了。
……
“咳咳!”李炎理理衣服,咳嗽一声进来,笑着打招呼,“老三……还好吧?”
“如你所见。”纪微雨唇角也是弧度一抹。
两人都是浅笑吟吟,云淡风轻,似乎没有一个谎言隔在两人中间,需要解释。
“关于你上次事故的事,”李炎终究还是先开口了,他为了这件事酝酿了好多天,实在不想再拖了,“我想向你解释一下。”
“嗯。”纪微雨点点头,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们出去讲?”李炎指指房门,又指指床上的燕京,示意。
“不用,就在这儿吧,他也是当事人,听听也好。”纪微雨将一缕鬓发别到耳后,声线平稳,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解释时的场景,李炎想过很多种,唯独没料到会是现在这样——她居然好像事不关己。他头皮发麻,索性把构思了多少天的那些骚话、套路什么的花样都抛掉,直截了当地躬身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欺骗你的!今天在这里真诚地向你道歉。”
“没了?”纪微雨轻问。
“……没了、啊……”李炎不知所云,有点疑惑地抬眼看她,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赶紧又低下头恢复那个鞠躬的动作。
纪微雨眉梢轻挑,她也没料到李炎会直接来一个这么郑重又真诚的道歉,一般人犯了错误,会有四种情况。一是打死不承认的;一是绝口不提,想让时间将错误慢慢冲淡的;一是到处寻找客观原因和挑别人毛病的;还有是先貌似真诚道歉后罗列客观原因和他人毛病的。
李炎一开口,她便将他自动归类到最后一组,却归类失败——为此她还特地问了句是不是没了。
结果出乎意料,纪微雨却又觉得有些高兴——他不是那些凡夫俗子的浊物呢,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兄弟,也不会让人失望的吧。
“爱卿平身吧。”纪微雨看他还是保持着九十度角的鞠躬的姿势,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因为保持着这个动作微微颤抖,心里怪可怜见的,这个李炎,怎么跟路小月有点像呢,该说是傻呢还是天真呢,“你不累我看得都累。”她略微调皮地开玩笑。
“你原谅我了?不怪我?”李炎看她开起玩笑,知道她心情好些了,很欣喜。
“再说吧,不过事情我都听梁晚风说了,主要原因不在你,你也不过就是想占个英雄救美的便宜。”纪微雨把头发往脑后撩撩,看看睡在窗上的燕京。
“主要原因不在你”,李炎心里听得高兴。
还有,她没有把自己想占个英雄救美名头的原因讲出来,是不是表明自己还有机会?李炎心里犹疑着,想起这次任务前自己和她说的那个约定,说吧,说吧,早说晚说都得说,趁此机会一口作气说出来不好么?
“小雨……”
“嗯?”纪微雨嗯了一声,没看他。
“你还记得出任务前的那个约定吗?”李炎的声音暗沉悬浮,像是无根浮萍一样从肺腑深处的黑洞里游荡出来,没有底气,可他还是决定孤注一掷,“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一向阳光干净的俊秀脸庞上因为皮肤绷紧而向中间微微地簇,好看的睫毛轻轻地抖,棕褐色的瞳子清澈无比,稚嫩又认真,就好像一个纯洁的小孩子,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玩过家家,“我喜欢你,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窗外的阳光明媚,拂着白色的窗纱映在泉水般透彻的眼睛里,那纯净清澈的眼神看得纪微雨心里一阵感动,以至于很多年后,她偶尔还能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想起有那么一双清澈洁明如童稚的双眼,认真单纯又笃定地撒娇,“纪微雨,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可是,世间总有一个最残酷的词,叫可是。
唉,纪微雨心里轻轻地叹,我刚刚说了,主要原因不在你,是因为你不是这场爱情游戏里的主角啊。
“你对我很好,你是好人,”她幽幽地吐出口,“可是,爱情这件事是勉强不来的,不是么。”
“所以,我只是遵循我的心。以前,我喜欢过一个小混混,我就跟着心待在他身边,哪怕他经常打我。后来,我的心被他伤透了,我遇到了燕京,我又跟着我的心和燕京在一起了。”
“你可以说我是一个花心的人,可是啊,”她浅浅地笑,“人这一辈子能随心所欲的事不多,我只是在不影响别人的情况下矫情一回罢了。”
“我不过是想在这有限的年光里活的自主一点,李炎,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话,你一定会成全我的吧?”
“那,要是你的心不在他那儿了,你会来我这边吗?”他声音沙沙哑哑,低微无限。
“如果我的心真这么选择,我会的,”她笑的那样柔和,李炎像在阴沉的冬日晒到阳光一样感到温暖,“不过,我和他七年没见,虽然我不知道这七年发生了什么,当年他为什么会一去无音信,不过就算这样我仍感觉到我的心在他那儿,”她顿了顿,笑,“所以,你么,此生不会有,来世再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