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斯季斯拉夫·切尔诺夫《马里乌波尔20天》 电影带来的世界96 2024-03-30

姆斯季斯拉夫·切尔诺夫《马里乌波尔20天》   电影带来的世界96

美国时间2024年3月10日(北京时间2024年3月11日),第96届奥斯卡金像奖在美国洛杉矶好莱坞举行颁奖典礼。

《马里乌波尔20天》获奖

本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长片由《马里乌波尔20天》(20 Days in Mariupol)获得。这是乌克兰历史上第一次获得奥斯卡奖。

一、《马里乌波尔20天

这部电影是乌克兰记者兼摄影师姆斯季斯拉夫·切尔诺夫(Mstyslav Chernov)的导演处女作。它展示了全面入侵的开始,包括对一家妇产医院的轰炸,以及从被俄罗斯军队包围的城市营救电影作者和美联社同事的故事。

影片开头

切尔诺夫和另一美联社独立记者叶夫根尼·马洛莱特卡(Evgeniy Maloletka),于2022年2月至3月,在乌克兰东部城市马里乌波尔度过了20天。他们在俄罗斯全面入侵前几个小时才抵达马里乌波尔,并在20天后设法逃离了这座城市。当时,作为顿涅茨克地区第二大城市的马里乌波尔正被俄罗斯军队包围,遭到大量轰炸。美联社称,切尔诺夫和马洛莱特卡是当时现场仅存的国际记者,他们所拍摄的照片被西方媒体用来报道当时的俄乌局势。

2022年3月11日,他们在一家医院拍照时,在乌克兰士兵的协助下被带出了马里乌波尔。离开之后,切尔诺夫根据收集的影像素材,和美国公共广播服务公司(PBS)的调查纪录片栏目《前线》以及美联社的团队,一起整理制作了纪录片《马里乌波尔的20天》。

《马里乌波尔二十日》(中文字幕):

https://mp.weixin.qq.com/s/o8uz8d0x40Bk210C7HdSYg

影片是根据美联社记者团队拍摄的视频改编的:视频操作员是姆斯季斯拉夫·切尔诺夫(Mstyslav Chernov)、摄影师是叶夫根尼·马洛莱特卡(Evgeniy Maloletka)、现场制片人是斯捷潘年科(Vasylisa Stepanenko)。

摄影师 Evgeniy Maloletka(左起)、《前线》制片人兼剪辑师 Michelle Mizner、导演 Mstyslav Chernov 和现场制片人 Vasilisa Stepanenko

后期,这部纪录片由米歇尔·米兹纳(Michelle Mizner)和雷尼·阿伦森-拉斯(Raney Aronson-Rath)与切尔诺夫一起剪辑制作,并由美国公共广播服务公司(PBS)发行。

二、获奖无数

在获得奥斯卡奖之前,该片就已经多次获奖。

2023年1月,影片在美国圣丹斯独立电影节上进行了全球首映,并荣获世界电影纪录片类观众奖。随后三个月内,影片又分别获得和平电影奖年度最佳纪录片和克利夫兰国际电影节站立奖。

而后在各种国际电影节和颁奖典礼上获得了28个奖项和50项提名。包括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纪录片、导演工会纪录片杰出导演成就奖、谢菲尔德纪录片电影节蒂姆·赫灵顿奖等。

马洛莱特卡、切尔诺夫和斯捷潘年科还获得了2023年普利策奖,以表彰她“在围困期间从马里乌波尔勇敢地报道了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期间大规模屠杀平民的情况。”

奥斯卡奖

《马里乌波尔二十日》先是于2023年7月14日在美国部分影院上映,后于2023年8月31日在乌克兰公开上映。上映一周,影片在乌克兰的票房就超过53万格里夫纳(折合人民币约9.96万元),成为乌克兰历史上票房最高的纪录片。

2023年9月18日,乌克兰奥斯卡委员会提名该影片角逐第96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国际故事片”类别。

三、获奖感言

导演姆斯季斯拉夫·切尔诺夫(Mstyslav Chernov)在获奖感言中说:“我很荣幸,但我可能是这个舞台上第一个我希望我从未拍过这部电影的导演。

姆斯蒂斯拉夫·切尔诺夫(Mstyslav Chernov)

我希望能够用这一点来换取俄罗斯从不攻击乌克兰,从不入侵我们的城市。我希望能够用这一点来换取俄罗斯人不杀害数以万计的乌克兰同胞,让他们释放所有人质,所有现在在监狱里的平民。

我希望我从未拍过这部电影

我们有责任继续尽一切努力去记录乌克兰的历史,因为马里乌波尔不仅仅是一座城市,它还是乌克兰抵抗运动的象征。”

四、外界评论

“来自人间地狱的广播”是英国《卫报》对这部电影的描述,该报将其评为 2023年最佳电影之一。

“幸运的是,他们能够保存所有镜头,这些镜头照亮了战争的完整、锯齿状的恐怖:俄罗斯坦克摧毁平民房屋、平民和儿童的死亡、万人坑以及对妇产医院的轰炸。他们的工作让我们看到了马里乌波尔与外界隔绝后俄罗斯暴行的深度——以及电力、水和暖气。”

避难的人们

“我们付出了可怕的代价”——乌克兰总统夫人奥莱娜·泽伦斯卡评论这部乌克兰电影获奥斯卡奖,“然而,今天,每个乌克兰人都为你感到骄傲!”

五、姆斯季斯拉夫·切尔诺夫的叙述

以下是姆斯季斯拉夫·切尔诺夫(Mstyslav Chernov)对被围攻的马里乌波尔的描述,是他与摄影师叶夫根尼·马洛特卡(Evgeniy Maloletka)一起记录的,并由记者洛里·希南特转述。

俄国人正在追捕我们。他们有一份名单,上面有我们的名字,而且他们正在逼近。

我们是马里乌波尔这个乌克兰城市中仅剩的国际记者,我们一直在记录俄罗斯军队对这座城市的围困,已经超过两个星期了。当我们在医院内报道时,枪手开始在走廊里徘徊。外科医生给了我们白色的手术服,让我们穿上作为伪装。

黎明时分,突然有十几名士兵冲了进来:“我的老天爷,记者们在哪里?”

我看着他们的臂章,蓝色代表乌克兰,并试图计算他们是由俄罗斯人伪装的几率。我站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们说:“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

手术室的墙壁因外面的大炮和机枪的射击而摇晃,留在里面似乎更安全。但乌克兰士兵奉命带我们走。

我们跑到街上,抛弃了为我们提供庇护的医生、被炮击的孕妇以及因为无处可去而睡在走廊里的人。把他们都留在身后,我感觉很糟糕。

9分钟,也许是10分钟,我们穿过道路和被炸毁的公寓楼,像是过了一辈子的时间。当炮弹在附近坠落时,我们扑到了地上。时间由每发炮弹的间隔来衡量,我们的身体紧绷,屏住呼吸。一股又一股的冲击波震慑着我的胸口,我的手变得冰冷。

我们走到一个入口处,装甲车把我们送到一个黑暗的地下室。直到这时,我们才从一名警察那里了解到,为什么乌克兰人要冒着士兵的生命危险把我们从医院里救出来。

他说:“如果他们抓住你,他们会让你上镜头,让你说你拍摄的一切都是谎言。你的所有努力和你在马里乌波尔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的。”

这位警员曾经恳求我们向世界展示他陷入绝境的城市,现在却恳求我们离开。他把我们推向准备离开马里乌波尔的数千辆汽车。

那天是3月15日。我们不知道是否能活着离开。

乌克兰哈尔科夫市离俄罗斯边境仅20英里,作为一个在这里长大的青少年,我学习如何处理枪支,学校课程里有这个。当时这似乎毫无意义。我的理由是,乌克兰的周围都是朋友。

此后,我报道了伊拉克、阿富汗和有争议领土纳戈尔诺·卡拉巴赫(阿塞拜疆和阿尔察赫共和国之间的争端)的战争,试图向世界展示战争惨烈的第一手情况。

但是,当美国人和欧洲人在今年冬天从基辅市撤离他们的使馆工作人员时,当我查阅俄罗斯军队在我家乡对面集结的地图时,我唯一的想法是:“我可怜的祖国”。

在战争的最初几天,俄罗斯人轰炸了哈尔科夫巨大的自由广场,我在那里一直玩到20多岁。

哈尔科夫

我知道俄罗斯军队会把东部港口城市马里乌波尔视为战略要地,因为这里位于亚速海。因此,2月23日晚,我和我的老同事、美联社的乌克兰摄影师叶夫根尼·马洛莱卡坐他的白色大众面包车出发了。

在路上,我们开始为备用轮胎发愁,并在网找到附近有一个人愿意在半夜把轮胎卖给我们。当我们向他和通宵营业的杂货店收银员解释,我们在为报道战争做准备时。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像我们疯了。

我们在凌晨3点30分驶入马里乌波尔,战争在一小时后开始了。

马里乌波尔的43万居民中约有四分之一在最初的日子里离开了,当时还可以。但很少有人相信战争即将来临,而当大多数人意识到他们的错误时,已经太晚了。

俄罗斯人一次次地用炮火切断电力、水、食品供应,最后,最关键的是切断了手机、广播和电视塔。在当地的其他几名记者,在最后的连接被切断和全面封锁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用封锁来制造信息缺失,可以实现两个目标。

第一是混乱。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会恐慌。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马里乌波尔这么快就崩溃了。现在我知道,这是因为缺乏通讯。

第二是逃避责任。如果这个城市没有信息传出,也没有被炸毁的建筑和垂死儿童的照片,俄罗斯军队就可以为所欲为。

如果没有我们,就什么都不会有。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试图把所看到的东西发给世界,这也是让俄罗斯愤怒到需要追捕我们的原因。

我从来没有觉得打破沉默是如此重要。

死亡来得很快。2月27日,我们目睹了一名医生试图拯救一个被弹片击中的小女孩。

她死了。

第二个孩子死了,然后是第三个。救护车停止接载伤员,因为人们在没有信号的情况下无法呼叫他们,他们也无法在被炸毁的街道上行驶。

医生们恳求我们拍摄家属自己送来的死伤者,并让我们使用他们不断减少的电力来拍摄。他们说,没人知道我们的城市里发生了什么。

炮火击中了医院和周围的房屋。炮弹打碎了我们面包车的窗户,在车的侧面炸了一个洞,刺破了一个轮胎。有时,我们会跑出去拍摄燃烧的房屋,然后在爆炸声中跑回来。

在城市里还剩一个地方可以获得稳定的链接,那就是布迪韦尔尼科夫大道上一家被洗劫一空的杂货店外。每天一次,我们开车到那里,蹲在楼梯下面,向世界传输照片和视频。楼梯对我们的保护作用不大,但比起在户外,它感觉更安全。

到了3月3日,信号消失了。我们试图从医院7楼的窗户发送视频。正是在那里,我们看到坚实的中产阶级城市马里乌波尔的最后一块碎片分崩离析。

这个港口城市的超级市场正在被洗劫一空,我们穿过大炮和机枪声向那边走去。几十个人跑过来,推着装满电子产品、食品和衣服的购物车。

一枚炮弹在商店的屋顶上爆炸,把我摔倒了外面的地上。我紧张起来,等着第二次炮击,并咒骂自己一百遍,因为摄影机没有打开,无法记录。

就在这时,另一枚炮弹打在旁边的公寓楼上,发出可怕的嗖嗖声。我缩在一个角落里找掩护。

一个少年推着一把装满电子产品的办公椅经过,箱子从两侧滚落。他告诉我:“我的朋友们在那里,炮弹击中了离我们10米左右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我们急忙赶回医院。在20分钟内,伤员陆续赶来,其中一些人是用购物车运来的。

几天来,我们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通过一个卫星电话。而那个电话唯一能用的地方是在空地上,就在一个炮弹坑旁边。我坐下来,把自己蜷缩起来,试图接通电话。

每个人都在问,请告诉我们战争何时结束。我没有答案。

每一天,都会有谣言说乌克兰军队要来突破重围。但没有人过来。

这时,我已经在医院目睹了死亡,在街上看到了尸体,几十具尸体被推入一个乱葬岗。我看到了太多的死亡,以至于在拍摄时已经有点漠视这些。

3月9日,两场空袭撕碎了贴在我们面包车窗户上的塑料膜。在疼痛刺穿我的内耳、我的皮肤和我的脸之前,我看见了火球,两者间只隔着一次心跳。

我们看着烟雾从一家妇产医院升起。当我们到达时,急救人员仍在从废墟中拉出浑身是血的孕妇。

抢救孕妇

电池几乎没电了,而且我们没有网络链接,无法发送图像。宵禁就在几分钟后。一名警官无意中听到我们在谈论如何将医院爆炸的消息传出去。

他说:“这将改变战争的进程。”

他把我们带到一个有电源和互联网的连接处。

我们记录了那么多的死去的大人和孩子,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认为更多的死亡景象,可以改变什么。

我错了。

在黑暗中,我们用三部手机排成一排发送图像,将视频文件分成三部分以加快进程。这花了几个小时,远远超过了宵禁时间。炮击仍在继续,但被指派护送我们穿过城市的警官耐心地等待着。

然后我们与马里乌波尔以外世界的联系再次被切断。

我们回到了一个空荡荡的酒店地下室,里面的鱼缸现在全是死金鱼。在与世隔绝的情况下,我们不知道俄罗斯为诋毁我们的工作,正在不停的造谣。

俄罗斯驻伦敦大使馆发布了两条推文,称美联社的照片是假的,并声称一名孕妇是演员。俄罗斯大使在联合国安理会会议上举起了这些照片的副本,并重复了关于袭击妇产医院的谎言。

与此同时,在马里乌波尔,我们被人群淹没,向我们询问战争的最新消息。好多人跑来对我说,请给我拍片,这样我在城外的家人就会知道我还活着。

此时,马里乌波尔已经收不到乌克兰的广播或电视信号了。你能听到的唯一广播是扭曲的俄罗斯谎言,比如乌克兰人挟持了马里乌波尔,正向建筑物射击,开发化学武器。这种宣传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与我们交谈的一些人,不顾他们自己亲眼看到的的证据而相信它。

苏联式的信息被不断重复。马里乌波尔被包围了,交出你们的武器。

3月11日,在一个简短电话中,编辑问我们是否可以找到在妇产医院空袭中幸存的妇女,以证明她们的存在。我意识到,这段影像一定有足够的力量来激起俄罗斯政府的反应。

我们在前线的一家医院找到了她们,有些人带着婴儿,有些人正在分娩。我们还了解到,一名妇女失去了她的孩子,然后又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上到7楼,用巨差的信号接发送视频。在那里,我看着一辆又一辆的坦克开到医院大院旁边,每辆坦克上都标有字母Z,这已经成为了俄罗斯的战争标志。

我们被包围了。几十名医生,数百名病人,还有我们。

一直在保护医院的乌克兰士兵已经消失了。通往我们的面包车的道路,以及我们的食物、水和设备,都被一名俄罗斯狙击手盯着,他已经击中了一名在外面活动的医生。

在黑暗中度过了几个小时,我们听着外面的爆炸声。这时,士兵们来接我们,用乌克兰语喊话。

这并不像是一次救援。感觉我们只是从一个危险地带被转移到另一个危险地带。这时,马里乌波尔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也没有救济。你随时都可能死亡。

我对士兵们感到非常感激,但也感到很麻木。我为自己要离开而感到羞愧。

我们和一个三口之家挤在一辆现代汽车里,驶入了5公里长的出城的大堵车。那天大约有3万人离开了马里乌波尔,因为有这么多人,俄罗斯士兵没有时间仔细检查车窗上覆盖着的塑料碎片的汽车。

人们很紧张。他们在打架,互相叫骂。每分钟都有一架飞机或空袭。地面在摇晃。

我们穿越了15个俄罗斯检查站。在每个检查站,坐在我们前面车内的母亲都会狂热地祈祷,声音大到足以让我们听到。

当我们开车通过这些检查站时,第三个、第十个、第十五个,都有携带着重型武器的士兵把守,我对马里乌波尔能够存续下去的希望正在消退。我明白,仅仅为了到达这座城市,乌克兰军队就必须突破这么多的关口。而这是不可能的。

日落时分,我们来到一座被乌克兰人摧毁的桥梁,这是为了阻止俄罗斯人的前进。一个由大约20辆车组成的红十字会车队已经被困在那里。我们一起拐出公路,进入田野和小路。

15号检查站的守卫用高加索地区的粗犷口音说俄语。他们命令整个车队切断车灯,以掩盖停在路边的武器和设备。我几乎看不出车辆上画的白色Z字。

当我们把车开到第十六个检查站时,我们听到了声音。是乌克兰人的声音。我感到一种压倒性的轻松。坐在前车的母亲突然哭了起来。我们出来了。

我们是马里乌波尔的最后一批记者。现在那里已经没有记者了。

我们仍然被人们的信息淹没,他们想知道我们拍摄的亲人的命运。他们拼命地、亲切地给我们写信,仿佛我们不是陌生人,仿佛我们可以帮助他们。

上周末,当俄罗斯的空袭袭击了一个数百人避难的剧院时,我可以准确地指出我们该去哪里以了解幸存者的情况,去亲耳听到在成堆的瓦砾下无休止地被困是什么感觉。我知道那座建筑和它周围被摧毁的房屋。我知道那些被困在它下面的人。

马里乌波尔被炸毁的剧院

而在周日,乌克兰当局说俄罗斯轰炸了马里乌波尔的一所艺术学校,里面有大约400人。

但我们已经无法再去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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