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红楼梦》可以发现,作者基本上不对人物形象做简单脸谱化的处理。不管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又或者是其他的姑娘丫头们,都很难用单纯的“好或坏”来定义,这也是作者曹雪芹塑造人物形象的独特之处。
但是,贾环却是一个例外。
在红楼梦这本书里,他长相猥琐、心术不正、眼里天生带一股邪辟阴毒之气,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平面的人物。
贾环有多不招人待见?
同样都是贾母的孙子,贾宝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贾环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贾母多少的宠爱。在宴席上,贾母派人给大家送食物,送给了宝玉、黛玉、贾兰、凤姐等人,却唯独没有考虑到他;
他的父亲——贾政,评价这位他和赵姨娘生的儿子用了八个字——“人物委琐,举止荒疏”;
他的母亲——赵姨娘,日常对他也是各种嫌弃:“下流没刚性”;
王夫人说他是“黑心不知道理的下流种子”;
就连王熙凤对贾环的态度也是:“实在令人难疼,要依我的性早撵出去了”。
我在看贾环这个人物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不自觉浮现出另一个人——《父母爱情》中的江昌义,这两人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贾环可怜吗?
确实可怜。
同为贾母的孙子、贾政的儿子,一个嫡出、庶出,待遇就是天壤之别。
在贾府里,从上至下都没人待见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身份,却得不到拥护和尊重,活得还不如一个客人。
父亲贾政对他从来没有多少疼爱,母亲赵姨娘更不用说,自私又浅薄,非但不知好好教育儿子,反而有意在贾环心里种下冷漠、仇恨的种子,常唆使他去做些为众人所不齿之事,就连贾环也会反抗道:
“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闹,倘或往学里告去捱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儿调唆了我闹去,闹出了事来我捱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这会子又调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
爹不疼、娘不爱,就连亲姐探春,对他也没有多少信任和维护。一次,宝玉的通灵玉丢了,众人慌成一片,探春第一时间便怀疑到亲弟弟身上,立即叫人寻他来查问,还出主意说:
“你们去悄悄地叫了他来,背地里哄着他,叫他拿出来,然后吓着他,叫他不要声张。这就完了。”
和宝玉一起到去贾赦那里探病,宝玉立即被邢夫人拉到到炕上坐,百般怜爱,还要留下宝玉吃饭,说有好玩的东西要给他。
而他呢?直接被邢夫人选择无视,仿佛都看不见有他这个人。
从这些事情上来看,贾环确实是值得同情的,因为庶出的身份、因为长相猥琐,他常常遭受各种不公平对待,甚至有些事情确实与他无关(宝玉的通灵宝玉丢失),但大家第一时间怀疑的也是他。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同样是庶出的身份,姐姐探春就很受人尊重,甚至还一度获得管家的权利。
由此可见,贾环的“遭人嫌”,更大程度上还是来源于自己。
他亲情淡薄。
他的母子之情,赵姨娘自己说过:
“说他一句,或是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他,他就会扭头暴筋、大发脾气”
他不受贾母重视,固然和他的庶出身份、不争气的老娘有一定的缘故,但也和他自己从来不曾在她的身前尽孝有关。作为一个喜欢子孙和乐的老人家,但凡贾环能够时常过来逗逗乐,相信老祖宗也不会对这个亲孙子太差。
他人品过于卑劣。
虽然他和宝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他显然把这位兄弟当作仇人对待。
在王夫人房中抄金刚咒时,看着宝玉躺在那里和彩霞说笑,怒火中烧的他“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因而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
看,他不是要烫一下宝玉,而是要“烫瞎他的眼睛”,这份阴狠和毒辣,一般人真的做不到。
虽然贾宝玉以德报怨并没有和他计较,反倒替他掩饰说是自己不小心烫伤的,但他显然不知悔改,反而由此产生了更深刻的怨毒。
贾府败落之日,他和宝玉纷纷入狱。在牢狱中仍不忘记对宝玉的仇恨。当狱卒们过来收刮财宝时,他甚至偷偷给人使眼色宝玉藏着玻璃绣球灯……
他还薄情寡义。
书中对他好的人,一个是彩云,一个是彩霞。可是他即便对这两位,也很凉薄。
玫瑰露事发后,宝玉代为遮掩,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怀疑起了贴身丫鬟彩云,他指着彩玉骂道:
“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不稀罕。你不和宝玉好,他如何肯替你应!”
无独有偶,来旺媳妇来要彩霞时,就连赵姨娘都不舍,开口要他一起去求贾政,结果他却毫不顾及旧日的情分,开口便是:
“不过是个丫头,他去了,将来自然还有”。
就这样,他就像扔一块旧抹布一样,一个个丢掉了对他好的人,也让自己在“不被爱”的牢笼里,深深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