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008年7月
一个人坐在后海边的石椅上,看天色未暗的湖水,几只黑鸭子游在上面,远处有人在游泳。在这荡漾着京城气息的傍晚,看高大的本地人在眼前经过,讲着浓厚的京音。
鼓楼就在不远处,据说是以前报时的地方。柳树低垂,这些柳树和大石头栏杆组合一起,和身后的醇王府、恭王府在一起,散发着和江南柳树完全不同的气息。
人力车夫就住在附近的胡同,土生土长,长得高大爽朗,笑起来很北方。每一寸胡同他都熟悉,好像每一个人他都认识。迎面跑过来的其他车夫大声笑他:“又拉美女哪您!”他拉着声尾大声的回:“我--乐--意!”我简直被他喊出了好心情。北京人太能侃,全民皆侃。“知道911吗?”他开始用启发式,“知道。”我有点想笑。“知道911美国损失什么吗?”“双子塔。”“知道辛亥革命哪年吗?” “1911.” “对啊,咱两千年的皇朝都不见了,他美国不就两幢楼吗,至于吗!”我真的忍不住笑了,北京人何止胸怀国家已经胸怀世界。
在一个好像叫莲花寺的庙前他刷地停下来:“您拍照吗?”我说不,我对庙没兴趣,我看民居。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您不想听我也要说,咱北京人就这毛病,不告诉您我嘴痒。知道为什么叫什刹海吗?知道北京的龙脉吗?。。。”他从八卦讲到北京的龙脊风水,我真是没白请他,每个门墩都有故事,文官武官,书香门第,平民百姓,走在四合院里就象走进了某个年代,仿佛过去从没走远。
来到北京得吃一下本地特色。中午在鼓楼下面的北京小吃店,还没轮到我就听到前面一个年轻人点了八个包子,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包子15元一斤,论斤卖!是的是的,这是面食之地,我忘了。胡乱点了著名的炒肝、炸灌肠、豆浆。炒肝还可以,灌肠吃不出好在哪里,白白的一片油炸片上面粘着点不知道是什么,要么就是因为没有人点拨我该蘸点什么一起吃。傍晚在后海的九门小吃食街,吃了炸酱面,除了比较咸,味道挺好,但我不愿意吃完,要留点肚子再吃点别的。于是又要了一碗混沌,好像是个老字号,师傅一做好就吆喝“好咧!”。
晚上走过对面的百货超市给儿子买点礼物,每次出差都要的补偿,他要我买最牛鬼的铅笔盒,我答应了。走过天桥的时候,看桥下流光溢彩的车流,也许是出门自由的时光太宝贵,觉得连这样的时刻都不该错过。
离开北京的那天早上,走出酒店一抬头,湛蓝的天空,一阵惊喜我脱口而出:“谁说北京没蓝天!”边掏出相机马上拍,“我要拍回去给他们看。”门童和送我去机场的士司机一听就乐了,“谁说北京没蓝天,您慢慢拍,等着您哪!”
北京人之能侃,见一次感叹一次。开往首都机场的高速公路上两边种满杨树,40分钟路程的士司机能给你从明朝讲到奥运会。“有些男人开车,还不如女的。我住在体委那边,看见过邓亚萍,开个吉普车,拐弯刷刷地就过去了,好家伙,那小脑袋!您再看有些个男人开车,就跟开宇宙飞船那么难,该慢不慢该快他磨蹭着。跟着他你就难受!你要是那个部队给首长开车的,那叫快,一进车“蹭”他就开走了,当兵的利索。给首长开车不叫难,难的是给首长夫人开车。。。” 你就听吧,那字正腔圆的劲儿。
已经换了登机牌,在机场商店逛来逛去,忽然想买两个全聚德袋装烤鸭,一个给儿子高兴,一个给接我的闺蜜。为了这两只著名的鸭子,推着小推车火速找最近的电梯下楼,火速找打包处,糟糕太多人排队,“请问哪里还有打包的地方?” 快快快,十块钱打好包,火速推到深航窗口,又排队!找到刚才帮忙的那个机场工作人员,问她怎么办可以快点,她指点我去头等舱那个窗口说说情,火速推到头登舱,果然,“OK!” 好了,安检,快快快,35号登机口可能很远。谢天谢地,接下来一切顺利,为了两只鸭子,女人啊,为什么常冲动。
终于落地,我们这边的机场高速一点儿不比北京机场高速差,又宽又直,眼之所及都是绿,不过公路两旁突然从杨树变成速生桉,“难怪人家说我们南蛮,连树都不一样。” 闺蜜没等我说完已经笑:“连棵树都没内涵。” 曾经有过北京人问我,“这是香蕉树吗?”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北方人不认识香蕉树?闺蜜笑:“不是有首诗叫《致橡树》吗,我也不知道橡树长什么样,我们也写首《致速生桉》。。。” “还是《致香蕉树》比较好。。。” 两人边说边笑,驱车在南蛮的归家路上。
二、2009年1月
回到北京。北京天亮得晚,早上7点半还是半夜一样。又见到挂着透明塑料门帘的北京小饭馆,吃了碗炸酱面。到处都热闹,走几步路就什么都有卖,真是方便真是好。北京还是那么古色古香,那么灰蒙蒙。北京人还是那么能侃,北京话还是那么好听。不过坐公车不要排队,谁挤得快谁先上。沙尘天气,皮鞋一下就脏了。
我竟然不觉得困,住在北海附近,于是出去走走,去恭亲王府看看,据说可以看戏喝茶吃点心,一听就动心。果然可以,不过导游说:“你们只有5分钟感受和珅当年看戏,所以要快吃快看快照相。” 真的只有5分钟!然后赶鸭子地轮到下一拨。和珅是这样看戏的吗?还有个纳闷的地方,为什么景点常常只有两类游客,一类是长得很北方,一类是说着广东话。
三、2012年3月 马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什么,每次来北京都是蓝天白云,仿佛就为了证明“北京无蓝天”是一个谣传。虽然温度较低,但是如此阳光灿烂,室内温暖如春,从阴雨绵绵寒冷了2个多月的南方、里里外外阴冷之地突然进入这样一个画面,简直颠覆了北冷南暖的概念。以这样的晴好,开始临时接到的北京之旅,是一个意外的安慰。干活吧,既来之则安之。
北京的基调就是灰灰的砖墙,灰灰的瓦顶,灰灰的空气,以及光秃秃的树。早上完成任务,中午在这里除了一大碗卤煮,北京一如既往重口味。很多小吃名称不知为何物,“火烧”、“炸咯吱”。
都说北京很干很难受,我没事,我喜欢它屋子里暖烘烘,外面阳光灿烂地冷。这种冷只是令人精神一振,并不讨厌。出了门,往左是大众化的朝阳门南小街,往右是精致一点的金宝街。午后阳光照在小巷尽头的树冠上,给灰色的城市带来一丝明亮的暖意。晚上沿着金宝街走走,买了一条号称made in Nepal的围巾,符合我这个围巾狂的德性。
晚上和同事去簋街吃饭,没想到北京晚上还有这么烟火的吃饭地方,非常热闹。
四、2012年8月 转机UN
上一次见到后海是在冬天,湖面结冰了,这次在北京转机又过来走走。夕阳西斜,柔和的光辉透过柳树照在湖面上,波光潋滟,鸽群在空中飞过,不远处鼓楼带着历史的古老和酒吧街年轻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在湖边游泳的膀爷们热衷地议论着国际时事。我在这里流连忘返。
一个上了岁数的本地大妈走上来问我按摩肩膀吗,价格公道。我说好,按一下头和肩膀。我就坐在她的折叠板凳上,扶在栏杆上面朝湖水,她就在我脖子肩膀上捏开了,并且像所有能侃的北京人一样,一边干活一边打开了话匣子。也好,跟本地人聊聊天吧。“别看你挺漂亮,你这身体毛病可多,这肩膀这僵硬,你除了脑子动,手不动腿不动,还整天就吹着空调,脸色也没光泽,心情也不好,睡觉又熬夜,您这叫亚健康,知道不?您每天得步行一万米,多吃。。。,少吃。。。”我笑着听完,并且附和:“您说的每一句都对。”
五、2012年10月 Recruitment
在天际暮霭的辽阔景色中,坐在舷窗吃晚饭。能够觉得飞机上的盒饭不难吃的,是不是该荣获“不挑食奖”呢。天色一点点沉下来,霞光也沉没为一道暗红色的边缘,深沉而柔和,镶嵌在宝蓝的天空和云海之间。在繁星出现之前,起伏的云海如同远山的轮廓,在夜色中和落霞相依在一起,占据了天边。当霞光完全消失在天际,天空只剩下灰黑的边缘,孤独而寂寞。
我这样一个细微的人,却对于壮阔美情有独钟,总是轻易被壮阔的自然景观所打动。也许这样的风景有一种胸怀,有一种生机,能成为内心的依靠,能传达生命的活力。渺小的灵魂置身当中,能抵挡尘世的喧嚣。
从来没去过香山,没想到这只是一个比较普通的公园。在10月底的时候来到这个以红叶而著名的地方,居然什么都看不到,在走出大门的这会儿看到一点儿黄叶,难得的是出现在灰墙瓦顶上,于是不辞劳苦地穿过一片小树林,拍下这点儿有北京气质的秋意。
倒是看到山脚下高高的柿子树,金黄的果实高挂在枝头,和秋天高远的天空、干枯的树枝构成独特的画面,虽不像枫叶如火如荼,却带着北方郊外的乡土气息,质朴又有点诱人。
回到房间,太阳下山了,影子投射在海淀区工人体育场的足球场草地上,这个画面比今天的香山还美。也是,美倒是无处不在。
六、2013年8月 转机呼和浩特
去机场的路上专门绕去看了观复博物馆,看看马未都的博物馆。当时博物馆比较新,地段偏,树们还小,人也很少,私人博物馆嘛,没有必须气派的压力,挺好。看朋友们后来去拍的照片,观复已绿树成荫,猫咪们如同马先生的博文图片一样,已成博物馆一物。
七、2014年7月 FAO 培训
午后走在林荫道上,粗糙的树皮,碎碎的银杏叶,到处都是白杨、枣树、梧桐、槐树还有叫不出名的树,高高大大,笔直挺拔。颤抖的白杨叶在蓝天下闪烁着阳光,呼呼作响,把人的视线带到更高更空的角度,让人想起伟岸是树应有的风姿。
我住的房间,刚好对着一棵老槐树,只要呆在房间就会满眼葱绿。不知道是不是季节刚好对,一整天都可看到槐花瑟瑟飘落,满地落英。北方文人多,槐树被众多文学描写过,记忆中槐树是个带着浓厚文学色彩的字眼,一种有灵魂的树,形神具备,无论是开枝散叶还是劫后余生,仿佛都可以对话。而此刻这棵槐树如同各种小说中的片段定格成一幅画,悬挂在窗前,充满了故事感。
每当在灰墙红窗的转角拐弯,我就感到我在接近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我。微风吹过,樟树独特的气味游荡在空气里,和周遭有年份的建筑构成一种厚重和开阔。我不知道在这样一种开阔里,我的思想游弋到哪一方边际,但我知道一定有某种关联,让我可以静静的坐在湖边,任凭我的灵魂和这样的气息对话。
离开北京前的一天,和同事去一个四合院吃了正宗的北京烤鸭,心满意足。平时的四合院景点游人众多,长不出感觉。这次的四合院安安静静,红色方窗,青砖回廊,两端是东西厢房,走下台阶院子里长着两棵不记得叫什么的果树,然后就发现虽然来了多次北京,好像又才重新第一次认识,且还生出了“真想在四合院住下来啊”的冲动。
八、2015年4月 拜访
春天的北京,杨絮飘飞在每个街头转角,在空中星星点点轻轻缓缓。夜色降临的时候,车窗外的红墙和街灯,繁华和厚重,人海和车流,都使人觉得应该和这座城市拥有深刻的记忆。
但我总是只能匆匆的来过这里,总是蜻蜓点水,停留之短和它的博大到了不相称的地步,记忆之空白也到了辜负它的地步。你总是想怎么可以这么空白呢,怎么可以这么表浅呢,可是是的,它就是如此的空白。对着一个博大的事物,却只能轻轻的划过,如鸟儿划过天空,无法深究,无法左右,如同最难以琢磨的命运、最难以言喻的感情。
九、2015年5月 燕园培训
傍晚走在燕园长长的、种满槐树的路上,单是沿路一地一地的黄白色小花,密密地铺在树根上、路面上,我就已经一惊一乍,惊叹不已。等到我停下来,抬头拍这幅黄昏中的博雅塔,树上的槐花迎面飘落,无需有风,它就这么静静的,鹅黄的,飘飘扬扬,悄无声息,太美了,只有下雪让我有过这样美好的激动。
十、2016年7月 Forum Arrangements
十一、2018年3月 走访专家
再次在春天来到北京,古老的京城气息,又见杨絮纷飞,如果你想,可以思绪翻飞。
天一亮,在北京终于遭遇传说中的雾霾,而且是最严重的那种,临急临忙找地方买了口罩,这是我第一次买口罩、戴口罩行走在户外。当然,那是我不知道后来发生的疫情,使得这一幕成为了生活常态。
北京出行攻略: 尽量不住在经过2号线这种老地铁的地方,对于地上堵车、地下电梯时有时无、还得提着行李箱去机场的女人,太残忍了。
十二、国家博物馆
2012年3月的出差,终于和同事忙里偷闲飞身去国家博物馆呆了1个多小时。中华文明实在太博大,这点儿时间只够看公元前的三两个朝代,大海里的一滴水。但是这滴水已经足以使我进入另一个世界。越是久远的年代越具有冲击力,在那样几乎是蛮荒的远古,人们对美的感受已经如此丰富,如此有趣,我再一次感叹今人简直没有进化,不但没有进化,连那样的追求小情小趣的心,都不见了。失去了一种珍贵的愉快,真是损失惨重。
在两千多年前, 人们就做了这样的青铜面具,鼻子翘上天,还打着滚儿地腾云驾雾,我仿佛看见它仰着头,神气活现,“爱谁谁,我乐意”。人性之张扬,心性之酣畅,想象之自由,人本该如此。今天的假面舞会算什么?小菜,两千年前古人已经如此了。
这是一只雁咬着一条鱼,鱼和雁之间是一盏灯。那温婉的一回头,“沉鱼落雁”,烛光摇曳。用动物捕食的画面构思创意,朴实自然,信手拈来。古人关于动物的物件随处可见,凶猛的动物传达力量,温顺的动物传达柔和。这样一盏灯放在屋子里,那流线那圆点,还有可以想象的一点灯光,多么宁静温暖。
这只是一位献食物的汉代侍女,可是看看她的云髻,看看她髻上繁复的花,她觉得就要这么着才足够美,根本不需要适可而止。所以虽然她眉眼模糊,可是仍然依稀可辨神韵里一种安详的愉快。张扬是一种生命力,而我们明显很无力。
这是一幅汉代时期生活画面的陶雕。除了栩栩如生的人物表情,屋顶上是两只“约会”中的小鸟,令人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