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传言,沈观澜是杀不死的。他为人狡诈,又有一身强悍的武功,要杀他几乎不可能。
可是现在这个传言,只能算作一个传言。
剑锋还留在沈观澜的心脏里,剑柄握在那名手下的手里。风一吹,那名手下头上的毡帽脱落,这人一头的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洒下,再配上那张清秀不俗的面容,只要不是白痴,谁都看出她是个女子,很好看的女子。
“为什么?”这三个字沈观澜本不该说出,这女子的眼里全是媚笑,柔声道:“我本以为你可以杀了禚越,谁知你居然聪明地猜到了真相,与其让你们联手,不如我先杀了你。”
“天下谁能料到,智计无双的沈观澜不过是个连手下都认不全的白痴。”这女子含笑说罢,便松开手,沈观澜圆睁着双眼看着她,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就这样仰面倒了下去,他倒下去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对命运的不甘。
已经有两个沈观澜的手下冲了过来,要拿下这女子,他们一个用的是鹰爪,一个用的是虎拳,一个攻上三路,一个攻下盘,带着虎虎劲风,向这女子扑去。这女子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待他们逼近时,伸出纤纤玉手在他们胸口轻轻一摸,然后杀猪般凄厉的惨叫从他们喉咙里如山洪爆发似的迸出,不过这声音转瞬被他们胸骨碎裂的声音盖过。紧接着他们便如一摊烂泥似的瘫倒在地,气绝当场。沈观澜剩下的手下看到这般情景,均在惊得面如土色,全都倒退了几步。
姓辜的剑士倒抽了一口凉气,瞳孔收缩着,道:“大绝灭印!”
这女子仍是笑的春风得意,眼里的媚意愈发浓烈,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姓辜的剑士反手拔剑,两眼杀机大盛,道:“宁水仙,辜某本应该猜到,你就是宁水仙!”
这被称为宁水仙的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再没有了清新如新的感觉,她看着姓辜的剑士,道:“辜师兄别来无恙,但不知尊师尚师先近来如何?”
姓辜的剑士先是脸色一变,然后一字一字质问道:“大绝灭印是《御尽智法无限心经》上的武功,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宁水仙道:“曾经迷影原觉想知道,但是他现在死了。”说到这里,她笑容中现出一丝杀意,“想知道这个秘密的,最后都只归了土。不过,辜师兄就算不想知道,也是要归土的。”
姓辜的剑士回顾了禚越一眼,道:“坛主,今天一定不要留她活命。否则,江湖一定会因之大乱。”
宁水仙柔声笑道:什么时候,尚师先的徒弟,什么时候变成侠骨铮铮的好汉了。”她说完瞥了姓辜的剑士一眼,虽然眼里仍是秋波婉转、含情脉脉,但却掺杂了一丝讥诮之意。
姓辜的剑士不再回话,一剑当胸刺出,身随剑去,化为一道青芒,直取宁水仙。宁水仙往后一飘,如仙鹤腾空,身法好看到了极致。只是后面有几个沈观澜的手下挡她的路,便被她一掌拍死。姓辜的剑士剑尖始终在她的胸前一寸处弄影,宁水仙却是神色不慌,凭借着出神入化的身法轻轻闪过。
宁水仙躲闪之际,仍不忘出言讥讽道:“辜师兄,你不用你本门的武功,是伤不了我的了。”
姓辜的剑士依旧是不作回答,转瞬已追出了二十多丈的距离,虽在丛林之间,他仍然展开大开大合的剑势,只是他的剑每当触及宁水仙的衣角,便被她以巧妙的身法避过。他使出了二十多招,还是无法伤及宁水仙分毫,但这时的宁水仙,嘴角却露出了一丝诡异莫测的微笑。
姓辜的剑士心中犯起了嘀咕,他觉得一定有诈。
此刻他突然感到背后有一股杀气正无声无息地渗透他的皮肤,直钻他的血液,他觉得自己的血管快要炸裂。
这杀气令他很是不安,为什么方才自己没有察觉?
冷汗已湿透了他的衣裳,他的掌心、额头亦是汗珠如雨涔涔而落。
他的动作已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因为突如其来的压力快要令他窒息。
这是一瞬间的光景,但很多时候一瞬间的光景往往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一道剑光从背后电射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将他全身罩住。
姓辜的剑士自知非生即死,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凌空侧翻,也不看背后,左手伸指弹出一道锐风,往背后射去。
剑光贴着他的衣裳破空而过,他甚至能感受到剑锋的寒冷。
只一弹指的时间,他与那剑客错身而过,还未待那剑客回身递招,他在空中连续倒翻,到了四丈外再落地。
那剑客和他隔着四丈的距离,相互对峙。杀气穿越四丈得距离,如潮流般向他这边席卷而来。
姓辜的剑士的牙齿在打颤,他已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那剑客的眼里流露着无限伤怀之意,若不是他浑身弥漫的杀气,你会以为这人是个诗人,或者是失恋的青年。
“曾是汴京美少年,琼楼长醉春闺眠。一别京师六七载,谁知小可心痴恋!”这剑客纵声长吟,声音里透露着无尽的寂寞伤情之意。
姓辜的剑士却不被他的声音、他的诗所感染,他一边运气抵抗这股铺天盖地的杀意,一边提声喊道:“原来来的是当年名满京师的七嗔剑豪萧恨水,辜某对于萧大侠的一直佩服的很。可惜,辜某只是可惜,可惜萧大侠不但在七年之前败给了“破天一式””封一策,居然还和宁水仙这样的蛇蝎女子混在一起。”
萧恨水不答反问:“你可知道你有罪?”他的声音里仍是无限伤情,满含沧桑之意。
姓辜的剑士不答,萧恨水继续说道:“你提起封一策这个名字,就是死罪!”
姓辜的剑士提起剑来,剑尖遥指萧恨水。他虽然严阵以待,但是心却在收缩。
以萧恨水的剑法他尚且疲于对付,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武功莫测的宁水仙。
这一战姓辜的剑士已是非死不可了么?他的生命注定终结于此了么?
他感到绝望,但偏偏又不甘心。
如果他死了,对他恩重如山的禚越谁来护卫?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有了勇气,他忽然又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他握剑的手又变得稳如磐石。
一缕风拂起一片落叶在空中打旋,萧恨水的剑已递出,带着充斥丛林的杀气,带着三分的寂寞、三分的伤情以及三分的失落。
剑锋一寸寸逼近,萧恨水的剑每刺进一寸剑势又变化一分,如同一条狡黠的赤练蛇。
姓辜的剑士立在原地,默默运起真力,他的眼神在真气流转的同时起了微妙的变化,萧恨水并没有注意到他瞳孔里闪现的黑芒。
萧恨水的剑尖距离他的心口还有一丈,他的剑在这时刺了出去,指的是萧恨水那柄剑的剑尖。
打蛇要打七寸,隔断一柄剑的剑势,却有万千方法,姓辜的剑士选择的,却是他唯一的方法。
剑光不再闪耀,杀气烟消云散,丛林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剑尖相抵,面对面的站着。
鲜血从萧恨水嘴里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才撤回剑去。
宁水仙花容失色,颤声道:“你……你练成了天魔玉焚大法!”
姓辜的剑士并没有收剑的意思,他的胳膊一抖,剑锋抵上萧恨水的喉头,道:“辜某猜到禚坛主的手下一定有你们得细作,现在撤走他们,否则辜某杀了他。”
萧恨水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不是剑法。”
姓辜的剑士道:“辜某情知以剑法不能胜过你,所以逼不得已才使出这伤己又伤人的武功。”
“为什么叫天魔玉焚大法?”萧恨水不解地问道。
宁水仙的眼里满是恐惧之意,道:“这套武功可以短时间内将自己的武功提高到原来的两倍甚至三倍,但是会损伤自己的五脏六腑,稍有不慎,便会与对手同归于尽,所以才叫天魔玉焚大法。我以为,我以为自霍代天之后,这套武功再没有别的人炼成。”
姓辜的剑士道:“宁水仙,你既然知道这套武功的厉害,就应该听从辜某的建议。否则,辜某先杀他,再杀你。”
宁水仙点了点头,道:“以禚越的命,换萧恨水的命,的确是值。不过水仙还是要劝辜师兄一句,一入金风玉露楼,粉骨碎身休回头!你们就算活着到了风铃,也不会活着走出去。”
姓辜的剑士冷冷道:“其他的事情,就不该是你考虑的了。
禚越焦急地望着丛林,等待姓辜的剑士平安归来。她相信姓辜的剑士的武功,但又无法做到忽略宁水仙的可怕。
有两个手下好像是担心姓辜的剑士的安危,情不自禁地走到禚越背后,好像是要陪禚越一起等待。
但禚越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如果是等待战友归来,是不应该带有杀气的。
禚越的动作和她的思维一样快,眼见其中一人袖中飞出的两条明晃晃的判官笔就要贯穿她的咽喉,她使个“铁板桥”,头一低,让了过去。判官笔带起两道疾风,从她耳畔嗖嗖而过。她虽然闪了过去,但还是感觉到丝丝寒意。但那人怎会放过这个杀禚越的机会,两足发力,一个脚步上前,抓住悬在半空还没远去的判官笔,在空中画个圆弧,往禚越双眼便刺。禚越一掌往地上一拍,借力飞弹,倒滑出一丈左右。另一个人见状伸手一扬,蜂群似的铁吉利一齐扎向禚越。禚越知道这二人必然是混迹在他队伍中的、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两个狂徒——冷判官崔命和暗器王,她晓得这二人的可怕,虽然凌空一跃闪开了飞来的铁吉利,但是心中仍是叫苦不迭。
“禚坛主,你能躲过我们两个的联手,你也算是个中高手了,不过楼主要你三更死,你绝不可能活到五更。”唐千尖细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尽是轻蔑之意。
禚越不肯在言语上丢了面子,反唇相讥道:“你们四大狂徒对我禚越无礼,不怕百笑帮么?”
崔命冷哼一声:“我等效力于朝廷,岂是尔等江湖草莽所能相提并论!”
禚越先是一怔,接着想起了她以为只是传言的甘露寺。
崔命和唐千对视一眼,又围了过来,崔命施展身法,凌空掠了过来,判官笔变作飞虹,划空而过,带起一阵劲风,穿向禚越的胸膛。禚越并没有捡来她前番被沈观澜打飞的铜锤,此时无兵器招架,不得不使个“燕青十八翻”,往后而掠。唐千见禚越身在半空,又是伸手一扬,无数枚透骨钉如漫天飞雨洒向禚越,禚越情急之下,只得用尽气力凌空改变身法,改倒翻为侧掠,贴着雨点似的透骨钉险险地避了过去。唐千这时已追了上来,两手抓住先前掷出的判官笔,往禚越的胸膛刺去。唐千狞笑着看着禚越,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数十枚牛毛似的无影针。
眼看着禚越已是无力再和他们周旋,忽然丛林中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这声音显然是用深厚的内力传出,虽然隔得不近,但听起来却字字清晰,有如在耳边萦绕:“唐千,崔命,你们两个住手,我已与辜师兄达成协议,今日放禚越一条生路。”
崔命几乎就要毙禚越于当场,听得是宁水仙的声音,不敢违背,只得硬生生地收住进势,一个空翻落在了地上。
唐千虽然为人颇傲,但宁水仙的话他亦是不敢不听,这宁水仙即使在江湖上名声非佳,可是在他们这里,却是数一数二的首领。
禚越虽是一头雾水,但终究是暂时解厄,她长吁了一口气,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布满的豆粒大的汗珠。
丛林中又响了另一个声音,禚越听得出那是姓辜的剑士发出的:“他们两个走了,我再放了你们。”
宁水仙将声音远远送出,下令道:“你们两个,先退下,这件事情,见了楼主我自然会解释。”
崔命收起判官笔,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去,唐千满眼怨毒地盯了禚越一眼,收起掌心的暗器,施展身法追随崔命而去,不一会儿工夫这两人的身影便成了远方滚滚黄沙中的两个黑点。
丛林里又响起宁水仙的声音:“既然我依辜师兄的意思撤走了他们,辜师兄也该放了萧大侠了。”
姓辜的剑士收起剑来,道:“慢走不送。”
然后禚越就听不到宁水仙的声音,然后她就看到姓辜的剑士施展身法,一飞四丈的掠了过来。
“这次又是有劳辜兄了,想不到临危之际,我禚越百十名手下,竟然不如辜兄一人。”
姓辜的剑士道:“他们不是唐千的对手,如果他们和唐千斗只会是白白送死。”他刚说完牺这句话,突然胸膛一颤,张口吐出一滩血,血非鲜红,而是深黑,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辜兄怎么了?”禚越大惊道。
姓辜的剑士惨然一笑,道:“无妨,辜某这病休息几天就好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去风铃,辜某倒要看看,所谓的金风玉露楼到底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