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申辰林

一

冬天带来的寒气遍布每个角落，西北风刮来，让人感觉寒风刺骨，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皮袄，更别说那暴露在外面的脸皮，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疼痛难熬。

一个头发花白，衣着单薄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背着一篓子鲜花，胸前用双手抱着一桶鲜花，步履蹒跚地走在大街上，嘶哑着嗓子叫着：“卖花喽，卖花喽，新鲜好看的鲜花，快来买。”

路上行人没有人来买他的花，他面色凝重，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到晚上回家时，也只卖出了几束花。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儿子杨贝看到他回来，伸手向他要这个月的生活费，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眉毛拧成一团对儿子说道：“你看这篓子里面的花，今天只卖出过几束，没有多余的钱给你。”

杨贝不听他解释，直接过来从他身上抢走了钱包，转身跑得无影无踪。

老人肺中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一般，呼吸困难，继而瘫坐在地上呜咽起来，如果说世上真有后悔药，他一定毫不犹豫吞下一颗。

二

大家都称老人为杨老汉，他年轻时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认为生儿子是香火的延续，儿子是自己老了以后的依靠，可以为自己养老送终，生了儿子在村里人面前走路才能昂首挺胸，才能扬眉吐气。

当得知第一胎生的是女孩时，他像泄了气皮球，整天怏怏地，出去做事在别人面前像矮了一截，尤其是在有儿子的村里人面前说话一点儿底气也没有，孩子的满月酒他在酒席上喝得醉熏熏地，把女儿杨思直接抱起来丢到了田埂上。

老伴哭着又把杨思抱回来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儿子与女儿都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孩子，因为母亲护着，杨思才捡回一条小命。

杨思一岁半时，杨老汉老婆又怀了，他喜极而泣，对这一胎格外重视，对老婆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家里的大小事都抢着做，这一胎也终于如他所愿生了儿子，那天晚上杨老汉望着儿子粉嫩的小脸眉开眼笑，整张脸都在放光，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女儿杨思和儿子杨贝逐渐长大，杨老汉对儿子和女儿的区别也越来越明显，女儿从小帮着做家务，他和老伴下田干农活，女儿帮忙洗衣做饭，照顾弟弟杨贝，而杨贝什么也不用做，家里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都留给他。

有一次，杨思多吃了杨贝一颗糖被杨老汉打了一巴掌，她明白了爸爸对她和弟弟的偏见仅仅因为她是女孩，她唯一可以去做的就是证明女孩不比男孩差，她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她想改变爸爸对她和弟弟的偏见。

三

杨思的付出有了回报，她成绩非常好，排名在全校前五名以内，而杨贝被杨老汉宠的不思进取，从小不爱学习，成绩倒数，杨思中考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杨思很开心，心想这次爸爸总该对她另眼相看，会把对弟弟的爱匀一点给她。

可结果却刚好相反杨老汉让杨思退学：“思思，你知道，我和你妈在家务农，农田收入不高，家里已供不起两个小孩读书，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有什么用，以后总要嫁人，你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弟弟，弟弟以后还要娶妻生子。”

杨思听到这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爸，我也是您的孩子，我比弟弟成绩好，我真的喜欢读书。”

老伴也在旁边劝说：“思思还这么小不读书能去干什么啊，我们想想办法，再苦再累还是得让孩子去读书。”

杨老汉想着杨思和老伴的话，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咬着牙找亲戚朋友借了钱供杨思去读书，杨思知道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格外珍惜，她背后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和汗水，成绩在年级排名前三。

杨思高二下学期时，杨老汉实在供不起了，另一方面杨老汉也希望杨思早点出去打工为家里出一份力，他已经借钱供杨思读了一年半载的高中，他认为他对得起杨思，他跟杨思摊牌了，她找妈妈来做工作也没有用，她跟老师说了退学的事情。

老师也来家里做过几次工作，她跟杨老汉说按照杨思的成绩考上一个985大学完全没有问题，还坚持两年，考上大学学费可以助学贷款，不读实在太可惜了，没有文化的杨老汉没有这么长远的眼光，他只知道女孩最终都是要嫁人的，趁着她现在年轻帮家里多挣钱。

四

懂事的杨思看父亲如此坚持，不想让他们再为难，含着眼泪去办理了退学，就此踏上了南下打工的旅途，她没有大学学历找不到像样的办公室工作，进工厂在流水线上当了女工。

即便是这样没日没夜没有一天休息的工作，杨思仍旧认真努力把它做好，因为手脚麻利，脑袋灵活，她被升职为拉长，每个月扣除必要的生活费，其余全部寄回家里，家里顿时富裕了不少了，但杨贝并没有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去好好学习，而是经常和一群混混在校外游荡，最终没能考上大学。

高考落榜后，杨老汉求家里的堂哥带着杨贝去工地做事，杨贝在工地上怕苦怕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地上没有一个人喜欢他，杨老汉不知醒悟仍旧拿着杨思寄回来的钱供杨贝生活花销，这样更加助长了杨贝不思进取，好吃懒做，伸手要钱的恶习。

杨思舍不得买好吃的，舍不得给自己买漂亮衣服，把钱都接济给家里了，她并没有因此而去抱怨，而是很积极乐观地努力生活和工作着，她的乐观和积极引起了工厂打工的一个男孩的注意，他特别喜欢杨思的努力上进和朴素，展开了对杨思的追求，生活中对杨思很关照，平时嘘寒问暖，对杨思呵护备至，杨思长这么大从未见人对自己这么好过，和这个男孩成为了恋人。

相处久后才知道这个男孩老家离自己的家乡很远，但她已下定决心跟男孩在一起，回家和杨老汉说了结婚的事情，杨老汉不同意杨思嫁这么远。

想着杨思嫁这么远，以后就不会接济家里了，但是从小缺爱的杨思舍不得这难得的温暖，宁愿远嫁也要跟男孩在一起。

杨老汉生气的说：“如果你一定要嫁这么远，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杨思这次没有听她的，义无反顾把自己嫁了，中间有好几年都没有杨思的消息。

五

没有了杨思的接济，杨老汉再也满足不了儿子的开销，他每天背着花篓沿着大街小巷卖花，碰到节假日生意好时，儿子对他笑脸相迎，没有生意时，儿子对他恶语相向。

后来杨老汉卖花也挣不到什么钱了，杨贝回来闹过几次，见确实从杨老汉身上搜刮不出任何钱来，他在一帮混混的怂恿下，在一次网吧打游戏中偷了网吧的游戏设备去卖，被网管报警抓了，杨老汉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到处求人送礼，也没有把杨贝弄出来，杨贝被判了五年，杨老汉留下了悔恨的眼泪。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杨思寄来的快递，快递里面装着两个信封，一个信封装着一封信，一个信封装了两万元钱。

杨老汉展开信纸，上面写着：

爸爸妈妈：

我已经出嫁三年了，也没有回来看你们，你们含辛茹苦的养大我，我却不能在身边孝顺你们，我内心十分内疚，我给你们寄了一点钱，你们别舍不得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买点自己喜欢的衣服。

我嫁到这边老公对我很好，公公婆婆资助我们创业，我们承包了几十亩的果园和农产品，今年大丰收，等这阵忙完了，我给你们寄几箱回去。

爸妈，今年过年我准备带娃娃回来看望你们，虽然我嫁的远，小时你们含辛茹苦养大我，现在是我回报你们的时候了，我永远是你们的依靠。

                                    爱你们的女儿：杨思

杨老汉看完信，想起杨思满月时把她丢在田埂的场景，想起她成绩年级第三名让她退学的场景，想起她年纪轻轻就让她去打工接济家里的场景，想起她出嫁时说永远不要回来的场景，他泪流满面，因为她重男轻女的思想，女儿的大好前途断送在自己手上，她原本应该有更美好的人生，此刻，他心中似有万把尖刀在刺向他。

六

又过了几日，杨老汉又收到了几箱快递，是杨思寄过来的，一箱苹果，一箱橙子，还有一箱莲藕。快递里面又附上了一封信：

爸爸妈妈：

我给你们寄了一些我们种的水果和莲藕，给左右邻居也送一点，我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邻居也可以帮帮你们。

                                      爱你们的女儿：杨思

杨老汉乐呵呵的给左右邻居送了水果和莲藕，逢人就说：“这是我女儿给我寄的，让我给大家尝尝。”

他回家和老伴也洗了一个苹果吃了，又甜又脆，甜到心里面去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外面飘起来鹅毛大雪，杨老汉舍不得买衣服，他又收到了快递，不用想还是杨思寄过来的，他打开快递是给他和老伴买的两件羽绒服和两双毛茸茸的棉鞋，他和老伴穿上杨思买的衣服和鞋子，暖和，舒服，合身，杨老汉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特别温暖，在儿子杨贝那里受到的伤心难受在杨思这里回暖了。

一天夜里，杨老汉肚子不舒服，在床上疼得打滚，老伴赶忙起来去找了邻居帮忙把王老汉送到医院去，还好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一个一般的小结石，动手术切掉结石就没有事了，老伴跟女儿说了后，杨思连夜和老公坐车赶回来看望杨老汉，守在病床前忙前忙后直到杨老汉完全好了后才回家 。

杨老汉这才明白重男轻女的思想错的太离谱了，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只要人品好，走正路，孝顺老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分别。

七

过年时，女儿携带着女婿，孙子，孙女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来过年了，家里第一次这么热闹，以前杨贝没有进去之前经常不见人影，也没有陪他们好好吃过一顿饭，每次总是因为伸手向杨老汉要钱不欢而散，现在终于也有了过年的样子。

在年夜饭上杨思说：“爸，以后只要有空我们就会带孩子回来陪你们。”

杨老汉热泪盈眶地说：“杨思，爸爸这辈子对不起你，以后要把对你遗失的爱弥补起来。”

“爸，妈，你们辛苦养大我们已经很不容易，我已很感恩，我能理解你们当时的做法，我现在过得也很幸福，我很满足，以后我也是你们的依靠。

听着女儿这番话，杨老汉眼角湿润了，心里顿时感慨万千，这暖心的依靠让她的心里真的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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