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庄周走在旷野,自由的风吹拂着他的衣衫和头发。
他觉得浑身都被自由的汗水浸湿——他并没有觉得不舒服,他很兴奋,就像一只在泥塘中跳来跳去的鱼儿。
他要去哪里呢?没有人知道,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走着,不休不止地走着,从一块石头到另一块石头,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像个迷路的孩子越走越远却浑然不觉。
终于,他走累了。他觉得双腿沉重,饥渴,头晕眼花。
不过还好,不远处有一条河,既不清澈也不宽广的河——与其说是一条河,不如说是一条小水沟。
他欣喜地奔到河边,顾不上洗脸洗手就掬起一捧水往嘴里灌,一连灌下去三捧水才一屁股坐在河滩上,张开了嘴大口呼吸,那模样简直像极了一只生气的蛤蟆。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跳上了河岸边一块最大的石头,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摇摇头又点点头,眉头紧锁又展开。
他索性仰面躺在了石头上,胳膊枕在头下面,嘴里叼着一棵狗尾草,像一个放牛娃。
他望着头顶的天空,天空真蓝,云朵也那么白,似乎他自己也要融入白云的怀抱里去了。
他由衷地感到惬意,似乎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
然后,他就睡着了,虽然他很不情愿,可身体早已选择了妥协。
二
当她还是一只毛毛虫的时候她就对飞翔充满了渴望,渴望有一天可以飞到她喜欢的花儿身边,嗅着花蕊的芬芳,啜饮花叶上的露珠。
于是,她把自己裹在乳白色的茧囊中,为自己卑微的生命做一次蜕变。
期待的日子终于到来,她如愿以偿,变作了美丽的蝴蝶。
她迫不及待地开始了飞舞,飞过了田野,飞过了竹林,飞到了黄昏里炊烟升起的地方。
她停在一片墨绿的叶子上休息,那叶子上仿佛开了一朵五彩的花,那朵花还可以翩翩飞舞。
顽皮的孩子跑过来抓她,她便拼命地飞,一直飞到夜色深沉的时候。
她落在了一棵小树的树枝上,很快就沉入了无边的睡眠,她实在太累了。
恍惚中,她看见了一个叫做庄周的男子,他穿着破烂的袍服和草鞋,潦草地系着一块儿褐色的头巾。
他仰面躺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面,呼吸匀称而有力。风轻轻吹着他的脸,他的身体在风中飘了起来。
他变作了蝴蝶,就像她一样,纤细的触角,五彩的羽翼,像一朵会舞蹈的花。
他用翅膀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圆心就是她。
她觉得他是一只不错的蝴蝶。她开心地和他一起飞舞。
她和他飞得那样高,高得似乎都要融入白云的怀抱里去了。
她忽然就笑了,然后她就醒了。
清晨的阳光那样暖,风那样柔,真是再也没有的好日子。
三
庄周醒了。
他用发麻的胳膊揉一揉眼睛,发现太阳正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红彤彤的颜色让他想起了少女羞红的面颊。
他有些懊恼,想不到厌倦睡眠的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一夜。不过也没关系,睡眠也并非是邪恶的东西。
他站起来看看天空,天气不错,风和日丽。也没有觉得身体那里不舒服,依旧是一柱擎天,神清气爽。
他跳下石头,像野兽宣示自己的领土主权一样,对着一棵小树的根部撒了一泡热尿。
然后他长长地伸个懒腰,走去河边洗净了手和脸。
他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变作了一只蝴蝶,和另外一只蝴蝶在天空中翩翩飞舞,自由正在,无拘无束。
似乎也不对,不知道是蝴蝶变作了他,还是他变作了蝴蝶,这似乎没办法搞清楚。
不过那时候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飞翔的自由,是真正的飞翔,不是列子那个老头儿的“御风而行”。
他记得另外的一只蝴蝶笑了。
“就算是蝴蝶,也是可以笑的吧!”他挠挠头,像个傻瓜一样笑了。
这世间可曾有人看到过蝴蝶的微笑吗?或许只有他,曾栖居在一只蝴蝶的躯壳里的他。
那时候他是一只蝴蝶,不是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