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堂曹家自恃名门正派,对快刀会有些勾当一向不大看得起,平日素无往来。曹明霁又是年轻气盛,心中有所怀疑便顺口说了出来。宋三畏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忍不住便向曹明霁出手。
曹明霁虽看不上宋三畏的为人,但却不敢小觑他武功,见他左指连弹,嗤嗤之声不绝,亦不敢怠慢,脸色转得凝重,双足微屈,袍袖连拂。
来袭的指风被曹明霁挡得四散纷飞。群雄一个个运起功力,悉力抵挡,以免被指风误伤。只听扑扑之声不绝,清乐忘忧厅中桌椅摆设纷纷被宋三畏的指风击中,结上一层层若有若无的寒霜。
宋三畏攻了十余招,见奈何曹明霁不得,右手佛手印一翻,五指忽地连弹而出,左手食、无名、小三指不再弯曲,翻成虎爪,隔空拍出。曹明霁不敢硬接,“嘿”了一声,双手隔空拍出,带得这一掌五指之力斜斜飞出。
群雄见宋三畏动了真怒,不由失色。他的六道掌指之力加上曹明霁的力道,声势何等骇人,被带得直向一旁的厉湘扑去。凌烟阁见势不妙,飞身抢出。他左手一带,接过那道掌力,右袖拂起,消去五道指力。
只是宋三畏和曹明霁的合力实在太过霸道,凌烟阁连退数步,毕竟没卸得完全。“扑哧”一声,宋三畏的小指指力正中凌烟阁右肩。凌烟阁眉头一皱,顿觉右肩冰寒刺骨。他身后的厉湘早退开几步,却也吓得花容失色,半晌无言,说不出话来。
云念裳起身道:“为了我忘忧谷之事,累两位起了纷争。念裳心中不安。”她面色沉静,但话中自有一份雍容。宋三畏与曹明霁心中亦知对方了得,又见累了凌烟阁受伤,均默然不语。宋三畏毕竟心中不忿,方才坐下,又起身出厅而去。
曹明霁忍不住道,“宋……宋当家哪里去?”宋三畏头也不回喝道,“方便也要向曹少侠禀报么?”曹明霁脸色不由一红。凌烟阁心道:“这曹明霁身为映雪堂少主,可略嫌得毛燥些了!”
曹明霁坐下片刻,仍觉气氛尴尬。他不由轻咳一声,“我也去方便一下!”说罢转身出厅。
“如今形势险恶,曹少堂主方才说凶手就在庄内,这话倒也几分道理。大家以为如何?”舒九娘见厅中气氛仍未从宋、曹二人争斗中解脱出来,好久无人说话,便开言缓解。
凌烟阁一直屏气运功,方将一道阴寒之气从右肩伤口逼出,听舒九娘问道,缓缓道:“凶手应不是宋大当家。他的凝冰指虽然厉害,但还没有如此怪异!”
厉湘见凌烟阁面色由凝重渐渐舒缓,心下歉然,如今听他说话,好奇心又起,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姓宋的不是凶手?”她虽对曹明霁无甚好感,但更厌恶宋三畏的阴阳怪气,因此听曹明霁说出怀疑宋三畏的话,先信了三分。
凌烟阁微笑道:“若凶手是宋大当家,他这一指中我右肩,这里势必象蓝帮主胸口了。”他说着伸左手揭开右肩衣衫。众人看去,只见他右肩上有个极小的洞,血早凝住,但周围并无异样,与蓝千山身上的伤口迥然不同。
厉湘脸微微一红,轻啐一声,将头扭开。凌烟阁亦是微窘,他边说边为,未曾顾虑到有厉湘这少女在场。舒九娘点头道:“凌捕头所言极是。凶手八成不是宋大当家!”
“错了!凶手十成十不是宋三畏!”
众人一惊,顺声音望去,见曹明霁站在厅门口,一脸铁青。众人纳罕,却均知他话中有话。
厉湘抢道:“曹少堂主,你方才不是还怀疑宋当家么?”她虽颇信服凌烟阁的话,但仍忍不住要抢白曹明霁一句。曹明霁似未听出她话中之意,脸上如铁般僵硬,“宋大当家死了!”
他一句话出口,厅中众人大哗。
凌烟阁先跳起来,“曹少堂主,你莫开……他在哪里?”他本拟说“你莫开玩笑”,但才出口半句,便意识到,曹明霁应不会开这种玩笑,看他脸色便知必是出了大事。
曹明霁一言不发,转身出厅。凌烟阁双足一点地,如影随形跟在他身后出厅。众人心中大骇,但更加诧异,纷纷跟出。
曹明霁左拐右转,来到清乐忘忧厅后院角落的茅厕。他停住脚步,回首对凌烟阁道:“凌兄,我才来方便,推门便见到宋大当家倒卧在地,探他鼻息全无,脉搏已停……还请凌兄细察。”
他心感凌烟阁方才出手化解二人争斗,此时又见宋三畏殒命,言辞间客气了不少。
凌烟阁也不进门,飞身上房,只道,“凶手应该便在左近!”他一语出口,赶到的群雄纷纷四出跃上房顶,四面巡视。只见庄内庄外,四野茫茫,只有天空中偶有一、二飞鸟掠过,大地上人迹全无。
凌烟阁遥望片刻,双眉紧锁,跃下地来,推开茅厕进去。此时众人接连跃下,抢着拥进门去。凌烟阁这次勘验宋三畏的尸体较验蓝千山的伤快了不少。有了蓝千山的经验,他径直解开宋三畏的胸口衣襟,赫然发现宋三畏胸前暗红一片,但伤口只有左胸一个小洞。只是他尸体尚温,显是刚刚毙命。掩上宋三畏的衣衫,凌烟阁站起身来。众人围在他身后,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几个人走出屋来。厉湘不便进入,早在外面等得有些不耐烦,抢道,“怎么样了?”金满堂叹道:“和蓝帮主一样!”
群雄默然。不消说,这自然是一人所为。此人在忘忧谷中纵横来去,居然在一日之内击杀蓝千山与宋三畏二人。那日在雪野中冯万东被杀,群雄便惊诧于那人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得手,但好歹他还占了地利。今日看来,他击杀蓝千山与宋三畏,居然也是一击得手,又从容离去。此人武功显然远过此前想象。
凌烟阁扫视众人,见群雄表情复杂,难掩惊诧和难以置信的神情,间或亦露出一丝畏惧之感。这些人都是威震一方的大豪,原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眼前发生的事情太也难以置信。众人自忖自己的武功,纵然能强过冯万东、蓝千山和金满堂三人,也相去无多。本来入谷前众人皆豪气冲天,只道有这许多人在一处,任他再强的对头,也不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形势急转直下,谁也不敢担保能全身而退。
凌烟阁拱手向众人道:“凌某办案多年,此等案件倒也见过,只是受害者中从没有蓝帮主、宋当家此等高手。我实在推想不出凶手是何等样人。”
他停了一停,见众人无言,续道,“凤阳府梅家、湖州碧霄堂和百草玉剑门三件血案发生时,只有梅枝儿、岳轻影和江无波三人遇害。梅家和碧霄堂或事先不知情,或未放在心上,也就罢了。百草玉剑门预先做了防范,江掌门还是遇害,但其所邀帮手却安然无恙。如今……”
凌烟阁说到此处,并不再说,但其意分明得很。此番凶手出手,与前几次果然大不相同,并不是一击而去,而似是长久在侧窥视,从毁谷口开始,将众人逐一击杀。
舒九娘缓缓道,“凌捕头的意思是……”
“我也说不准确,只是隐隐觉得,从其手法来看,与前三个案子似有不同。”
余破阵突然大吼,“任他是谁,有胆便与老夫较量较量!”他人虽瘦小枯干,内力却极充沛。这一声喊直遏云霄,震得众人耳鼓嗡嗡直响。
余破阵反手一抽,已将一对幽竹风雷鞭掣在手中。两鞭相击,铮然作响,隐有风雷之声。他两日来胸中愤懑,无处发泄,长啸声中,将两鞭掷向院中斜靠的一块巨石。铮铮两声,两条钢鞭竟没入巨石半尺有余。
群雄不由骇然。纵然那对风雷鞭精钢打就,能一掷之下入石半尺,亦可见其“八极雷神”之号自非浪得虚名。
凌烟阁走到巨石之前,一掌拍在石上,激得两条钢鞭突地跳出。他左手一揽,将钢鞭接在手中,回身恭恭敬敬递给余破阵,“余老爷子息怒。既然那凶手狡猾凶残,我等才应筹划个万全之计才是!”
余破阵掷出双鞭,心情稍和。他接过双鞭,点头道:“凌捕头年纪轻轻,这手功夫可是俊得很呐!也罢,老夫这脾气始终改不了,一切听你们的便是!”
凌烟阁听他爽直,心下不由产生亲近之意。须知“八极雷神”余破阵成名数十载,实是在场众人前辈,他既能说听众人吩咐,毫无架子,单这份爽快脾性,旁人便是不及。凌烟阁又转向云念裳道,“云谷主,如今形势甚险恶。凌某有一言斗胆说出,请云谷主莫怪!”
云念裳双眉一挑,“哦,请凌捕头明言!”
“此处讲话不方便,还请各位移步回清乐忘忧厅!”(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