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2日
克莱因的俄狄浦斯情境
克莱因(1945)对俄狄浦斯情结做出了不同的解析。克莱因对儿童做了大量的精神分析治疗和婴儿观察。她将俄狄浦斯期推前至1岁。她认为,在理想的环境下(实际上很少能够达到理想的环境),才会出现弗洛伊德描述的三岁时开始的俄狄浦斯冲突。早期原始的俄狄浦斯情结与部分客体相关,比如乳房和阴茎,婴儿被认为天生的对这部分客体有知觉,比如他会用嘴对上妈妈的乳房,这是活下来的本能。也就是说,3-6岁的孩子有三角关系时,认识到整体的客体;而0-3岁的前俄狄浦斯期的孩子,与神经生理和神经心理的发展相联系,只能认识到部分的客体。
克莱因认为这个时期的孩子的力比多与攻击性融合,被原始的防御机制诸如投射、内射、分裂支配。防御机制分为四个等级:最糟糕的是精神病性的防御:幻觉、妄想。好一点的是人格障碍的防御(比较原始的):投射、分裂、投射性认同、否认,婴幼儿会用类似于人格障碍的防御。再好一点的就是神经症的防御:压抑、理智化。健康的防御:幽默、利他主义。婴幼儿将他的部分客体分离成好的和坏的,投射攻击性。再内射。也就是说,婴幼儿把他的攻击性丢给坏乳房。妈妈作为容器(比昂的理论)要给孩子解毒(攻击性是有毒的),再把好的东西还给孩子,再内射的过程。如果妈妈很焦虑,你丢过来,我再丢过去,这个孩子就是病理性的发展。攻击性的坏客体形成超我(坏客体要惩罚我,我害怕惩罚,克莱因认为一岁的孩子就出现超我),婴幼儿将自己的脆弱,化作被害焦虑和不能涵容和整合的矛盾情感(婴幼儿生存必须依赖客体,所以是脆弱的。婴幼儿的被害焦虑是毁灭性的,弥散性的,难以消化的,To be or not to be)。将这种不好的经验投射到一个外在的具有危险性的客体上,将好的经验投射到一个理想化的客体上(这时他是用分裂的防御)。如果攻击性不是淹没性的(它有一些攻击性,但我表现得好还可以防御),超我就能促进朝向抑郁位移动,在抑郁位爱和内疚趋向于一个占优势的整合客体。
克莱因的基于1岁时的俄狄浦斯冲突是种不完整的三角关系,也被称为俄狄浦斯情境。这种前俄狄浦斯期(1-3岁)的关系特点表明了儿童的内心世界里仍有一个三角关系的雏形存在。温尼科特的“婴儿和父母关系理论”讲到,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有自己不同的信号发出来(比如手势),如果母亲不是自恋的,能够去识别孩子的信号,孩子的自体就开始诞生;他就移向三角的位置,三角关系的雏形出现了;他慢慢移向抑郁位,他从自恋的状态走向他恋。克莱因与此同时,提出了两个儿童心理的发展位: 偏执分裂位和抑郁位(更加整合的有哀伤的位置)。如前所述,如果攻击性不是淹没性的,超我就能促进从偏执分裂位朝向抑郁位的移动。
总结克莱因可对俄狄浦斯情节的解析,3岁之前的孩子不像弗洛伊德所说的完全没有超我的,他们也是有三角关系的。精神分析是建立尼采哲学思想,人性本恶的基础之上的。克莱因是继承了弗洛伊德的死本能的理论,也提出环境的重要,认为好的环境可以稀释。克莱因流派的继承人温尼科特强调关系的重要,抱持的关系能够发展成为一个人。克莱因提出,婴儿把本能的攻击和发展的欲望(性欲望)混合在一起,混沌的状态。婴儿要活下来,就必须用分裂防御。因为婴儿只能认知部分的客体,当乳房能够让他吃饱,就是一个好的全能的乳房;当乳房不能喂饱他或者妈妈对他的反应不及时,就是一个坏乳房。他把这些攻击性要丢出去,丢在周围的人的身上,即使是投射在一个人身上,也是一下子是好的,一下子是坏的。比如边缘性人格障碍的病人,他的病理期就在1岁的时候,处于严重的偏执分裂位的时期。
科胡特对俄狄浦斯冲突的再认识
科胡特在自体心理学里认为,如果儿童进入到俄狄浦斯期时有个比较坚实的自体,也就是儿童的照顾者对儿童的俄狄浦斯激情的反应(给与授权),起了决定俄狄浦斯结局的决定性作用。(“孩子的成长是踏着父母的尸体前进的”)。如果儿童的照顾者对孩子的竞争性是非攻击性和非禁忌的,对孩子们的性宣言是非禁忌的,并且带着自豪和喜悦将这种性宣言看成是孩子们心理发展的成就。案例里的A先生要从家族企业里分出去,创立一个子公司,他爸爸是不认同的;A先生原先是家族企业的总经理,但他爸爸不给他继承家业,这里爸爸对儿子的竞争性是攻击性的和禁忌的。比如到青春期,女孩子来月经,男孩子遗精,父母给他鼓励,你长大了,这里孩子性的发展不是禁忌的。孩子就不会存在着俄狄普斯情节。
孩子必须能够去信赖并理想化同性别和不同性别的父母(科胡特所说的自体的失败通常是父母不能提供一个理想化的形象,不能让孩子去模仿、认同、内化),父母要对孩子刚刚萌芽且精力旺盛的竞争力理想化镜映(父母是一个镜子,你是喜悦的,孩子看见你喜悦的脸,像照镜子一样,觉得我可以跟你竞争),以及对孩子萌芽的性的深情的竞争性情感的肯定化(孩子对父母的情感带有像恋爱中的激情,父母要给与热烈的肯定的回应,但不是诱惑的)。孩子潜意识地将他们的照顾者引申为理想化的自体客体(父母是孩子的榜样),来对应他们的那些发展的需要,结果可导致增强他们的自体,使其在发展的过程中有能力继续爱的兴趣和激情,实事求是地与他者竞争,以及体验性的快乐。如果俄狄浦斯的自体客体是非理想化的,甚或是相反的坏榜样,儿童就不能成功地渡过俄狄浦斯期,就会发展出俄狄浦斯情结。在俄狄浦斯发展期对同性别父母的失望可能导致病理性的自体缺陷(比如父亲在养育中长期缺场,男孩子没有阳刚的榜样),更特别的是围绕自己的男性或女性气质的羞耻感和自卑感(自体的障碍/自恋型障碍的结局是悲剧性的)。在俄狄浦斯期未遇到理想化父母充当自体客体以满足成长的需要,可以导致性欲化的渴望合并以及被相同性别父母赞美。自体心理学概念化了负性俄狄浦斯情结,是作为一种对同性别父母理想化的缺陷导致的情欲化乱伦的渴望。
女性主义分析家对俄狄浦斯情结的重新诠释
女性气质和人性维度:1)女性作为一个人的事实;2)关于女人性生活知识的不确定性;3)社会文化因素对健康和病理的影响。弗洛伊德(1933):女人是一个小男人,拥有微弱的超我,阴茎嫉羡,受虐倾向等。现在的女性分析家们认为,从人类维度:在生命之初,在个体被分成男人或女人之前,首先一个人类诞生了。甚至在当另一个人类在看婴儿的生殖器时,在把他们归入两种性别类别之一时,那里仍然有个先验的实体,它不在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的范畴之内。社会规则所做的二元划分无法消除物种的人性。人类的非性的特征是一种持续的品质,它一直存在,贯穿人类的一生。弗洛伊德只涉及了人类的心理层面,他写道:“但是,我们发现了足够的证据来研究那些因拥有女性性器官而明显地或主要地呈现出女性化特征的人类个体(1933) 。”他又写道:“但我们不能忽略一个事实,即一个女人从其他方面看也是一个真正的人。”“童年最早期的原初认同的影响是普遍和持久失望,这把我们带回到自我理想的起源;因为这背后隐藏着一个人最早的、最重要的认同,他在个人史前史中对父亲的认同。”但弗洛伊德在脚注中写道:或许说是“对父母”的认同更稳妥些。因为一个孩子还没有确切地知道两性之间的差异和阴茎的缺失之前,他是不会区分父亲和母亲的价值的。这个独立与男人-女人的二元论和母亲-父亲的计划之外的预形象就是人类:这是儿童第一个、不可磨灭的认同,它首先是一个人。“存在的普遍性”构成了一个共同的背景,我们在这个背景中绘制自己的生命旅程。这些共性是构成经验和事件的生命矩阵的基本法则和一般条件。这些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因素,因此也塑造着我们的日常生活。”(2008)。无助感、有限性、对他人的生存性需要,是一些不受性别差异决定的普遍因素。
女性的俄狄浦斯三角情境。当代精神分析的视角:分离议题(跟原初母体的分离)和进入三元阶段(有他者的);攻击性和竞争性;超我和三元内疚(俄狄浦斯情境,从自恋到他恋);女性的身体和青春期。
珀耳塞福涅情结。女性主义精神分析家认为珀耳塞福涅和得墨忒尔的神话更适合描述女性的三角冲突和相关议题。两个神话都描述了我们人类必经的两难困境——困扰男性的“俄狄浦斯”冲突,和困扰女性的“珀耳塞福涅”冲突。“珀耳塞福涅”的神话让古代人和现代人的痴迷。故事是这样的: 科莱是谷物之神得墨忒尔和众神之王宙斯的小女儿。她正在和其他的年经女孩采花,突然被一朵美丽的水仙花吸引,她从母亲身边走开来摘花,突然大地开裂,冥王哈德斯把她引诱到自己的领地(哈德斯是宙斯的兄弟,所以也是科莱的叔叔)。没有人听到她的哭喊。当科莱在《荷马史诗》中再次出现时,她和哈得斯正在冥界:他和配偶躺在床上,而她很羞涩,很不情愿。这个故事的其他一些版本把强奸写得更露骨。值得注意的是,在她被诱拐和失去童贞之前,她的名字是科莱,它在希腊语中的字面意思是少女或处女。之后,她有了一个新名字——珀耳塞福涅,冥界王后。得墨忒尔失去了女儿,疯狂地寻找女儿。悲伤和愤怒之中的她给地球带来了干旱和饥荒,直到她最终找到珀耳塞福涅。宙斯被吞没大地的灾难触动,终于介入此事。他说服冥王哈得斯释放珀耳塞福涅。根据两位大神之间的协议,珀耳塞福涅只有在冥界不吃东西时才会被释放。冥王哈德斯将石榴偷偷递给她,命令珀耳塞福涅吃了石榴子,这一行为违背了双方不吃东西的协议。后来当得墨忒尔问起时,珀耳塞福涅说是哈得斯“强迫我品尝的”。“吃种子”象征性地暗示了性结合,这把她和哈得斯绑在了一起。无论如何,在打破了冥界不进食的禁令后,珀耳塞福涅一年中的三分之二的时间与母亲呆在一起,三分之一的时间与哈得斯呆在一起做冥界的王后。这个妥协是季节的起源的古老解释。当珀耳塞福涅回到冥界与丈夫在一起时,地球就进入了冬季;当她回到母亲身边的时候,地球就进入了百花盛开的春天和夏天。
女性主义分析家认为珀耳塞福涅得神话比以男性为原型得俄狄浦斯神话更能捕捉到女性的“俄狄浦斯”冲突及其解除方法。实际上,女孩子的成长要比男孩子进入到俄狄浦斯期(三角关系期)更困难,因为她首先要跟他她的母亲分离,去恋父,然后从恋父的角度回过来,再跟母亲认同,成为女人。这个故事展现了女性俄狄浦斯冲突得四个方面:1)它代表了女孩失去童贞进入成年的异性恋;女孩步入了成人的性世界,当她离开母亲时无疑会激活从三元期开始的忠诚冲突和分离冲突。2)它将母女之间得分离和修复主题戏剧化了,这是女性三角情境中的核心议题;3)它刻画了一个可能达成的妥协,这个妥协虽然不完美,但可以解决对父亲和母亲的爱、欲望和忠诚的冲突;4)它清晰地刻画了女性的发育后期、生育和怀孕的主题。得墨忒尔对珀耳塞福涅的爱充满了激情而且十分浓烈得墨忒尔为丧女之痛所作的挽歌从希腊语来看实际上是一首爱情诗,其中一段是描述母女之间的眼神接触的,其中暗含了性。临床上看到很多母亲带着儿子或女儿来,他们都像恋爱的关系,分离是很困难的。女人是比男人更多的双性恋倾向的。珀耳塞福涅在神话中被呈现为一个被动的人物而非故事的发起者。这一形象与爱冒险,好争斗的英雄俄狄浦斯和其他男主角形成鲜明对比。当珀耳塞福涅离开母亲的保护后会面临性危险,危险的和坏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这是珀耳塞福涅故事的道德寓意。也就是女孩子在跟母亲分离的过程中,所要体验的内心的冲突。
这个神话呈现了一些重要的心理现实:第一个心理现实是心理分离对女性的成熟是必要的;第二个心理现实是,女性应对自己性欲和攻击性的典型方式。对女孩而言,她们很难直接和公开地处理自己的性感觉、性行为、性欲和攻击性。像珀耳塞福涅一样,许多女性都否认自己的性欲望,让自己和他人相信自己是被强迫或诱骗的。三角情境带来与母亲直接的竞争。所以在神话中,珀耳塞福涅是“被迫”成为自己世界的强大女王。即使她有竞争性的愿望,想要取代父亲身边的母亲的位置,但一个小女孩肯定也不想失去她的母亲。第三个心理现实是,女孩对割断母女纽带的灾难性后果的焦虑。
俄狄浦斯情结的结束标示了一个综合的解决方案、一个冲突的解除、一种异化认同的解放和一个更高的心理发育水平。这一主体性过程的顶点是以自我实现为标志的。基于在临床实践中对俄狄浦斯情结结尾期的女性观察,弗洛伊德的那些带着旧时代烙印的概念已经被反复质疑了。(女人的阴茎嫉羡、男人的子宫和乳房嫉羡慕)在俄狄浦斯情结的末期,女人停止了拥有阴茎,想要一个孩子或做一个永恒的、全能的妈妈的那些强迫性欲望。当女孩超越了这个“拥有一个阴茎”的欲望,她可以获得一个圆满的心理存在。心理成熟的状态是可以通过取得独立和个性而达成的。俄狄浦斯情结的倒塌不需要任何阉割威胁:它是成熟的认知过程。一个女人是和她的丈夫、孩子和情人分开的独立个体。她的客体选择最小化了对客体的需求,这个需求是在俄狄浦斯情结解除之前由于脆弱而产生的一种需求。融合的需求让位给自主性的自我力量。原初的纽带失去了前俄狄浦斯期待特有的力比多粘着的特点。随着自我价值的增长,源于母性纽带和最初的无助而对他者的强迫性需求逐渐消退。从自由的位置出发,女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来重新选择,并从男性化到女性化的过渡,享受自己心理雌雄同体的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