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白神来的时候，看见了垃圾堆里带血的纱布和棉球，便心有不悦地问黄泉“那个游医来过？”

“是啊。”

“以后没事，别让他到这来了！”白神的眉毛拧到一起。

“又不是我让他来的，当时有一个兄弟晕倒了，摔得脸都破了，是蛇头叫他来治病的。”

“真是麻烦！”

“行了行了，他在这也待不了多久，你就别那么小心眼了。”

“哼！”

“菊子又来信了。”

黄泉保留着小菊子寄来的每一封信，日期由远及近。他能明显感受到小菊子的变化，最初的信纸是普通的稿纸，稚嫩的字迹歪歪扭扭，后来，信纸越来越讲究，不仅印着暗花，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水气息，字迹也逐渐娟秀工整。

小菊子还寄来了不少的照片，她漂亮的剧照和艺术照还有生活照，从合影上来看，她已经比蓝小姐高出半头。一张小圆脸谈不上倾国倾城，但清纯可人。她没有那种弱柳扶风的体态，相反，在同龄女孩中，她的身段是少有的高挑健美。如果说小菊子在文化上的进步都是蓝小姐的功劳，那么她一天天变得强大就该感谢她的师父。

“好看吧？”

“没你好看。”

“去！”

这张照片是她在电影《贵妃》中的剧照，虽然有时她的圆脸很让她吃亏，但她其实并没有很胖，她的肉结结实实地不显得臃肿。

“哈哈。”白神看着照片，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

“小时候你们家的饭，是不是都让她一个人吃了？”白神捏着黄泉的细胳膊，继续说笑道。

小菊子虽然身在自由的世界，可是她的心却和监牢中的姐姐连在一起。她已经知道姐姐在做什么，可是她无能为力，既不能阻止吕云中等人害人，也不能救姐姐脱离苦海。她甚至怀疑自己能有这么好的机会，都是因为这桩交易的缘故。因为姐姐给“道上”的大人物供货，他们才肯这么支持自己。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她的华服珠宝，她的云鬓红唇，都是用这些肮脏的钱换来的，她和温室里的那些花一样，都是用鲜血浇灌长成的。他们似乎都知晓彼此的秘密，可是又都不说破，心照不宣。

“我说二小姐，你也别总给我脸色看呐。”吕云中两手一摊表示无奈“我也不是诚心要作恶，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

如果不是还要留着吕云中给她传信，小菊子真想打他一顿。

“这是老南给你的。”吕云中交给小菊子一个绣球形状的小包，这是白神收集南仓服装厂的边角余料一点点拼接起来的。“你也不能都怨他，毕竟，这也是你姐姐心甘情愿的呀！”

“他有没有欺负姐姐？”

“放心吧，你就算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

送走了吕云中，小菊子立刻赶往双双的家赴约。双双刚结束了一场演出，就朝小菊子大吐苦水。

双双到一个艺术学院演出，学院的校长与她合作表演《白蛇传》。

“这个人还真是倚老卖老，真不想跟他搭戏，那么大年纪了，还非要演白娘子，油彩都遮不住他脸上的褶子。”双双评价的很刻薄。

小菊子知道这位校长叫岳小山，是一个很有名的艺术家，若是按照生辰推算，他今年大概已经和善鬼师父差不多大，将近有八十岁了。可是他不愿老去，固执地用美容手术和化妆品留住逝去的青春。可惜勉强的造作总是会露出马脚，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小菊子还听说这位岳校长年轻时起身泼皮无赖，名声一度狼藉，听说他翻新自家别墅占了周围八百里地，把附近的村民都赶了出去，气得他们都到学院门口去拉横幅讨公道。

“人家哪有那么老嘛，离远了看还是···挺好的。”

“倒是真的不能离近了看。”

岳校长一曲终了，主持人介绍道：“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可是我们的岳校长却老当益壮，您老今年究竟有多···”

“抱歉。”岳小山打断了他。“对一个美丽的少女，怎么能直接问人家的年龄呢？”

台下哄笑一片。

“可是您···”主持人尴尬地笑了笑。

“白娘子几千岁，不是也还不算老嘛！”

双双捂着嘴偷笑。

“我看那，这不像是《白蛇传》，倒像是《凤还巢》【注】！”

两个人又笑了一阵。双双拿起小菊子的包问道：“这是在哪里买的？真别致啊！”绣球形小包上每一片布料的花色和质地都不一样，却都被金线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像一片争奇斗艳的花圃，每一朵都相互映衬、各有千秋。虽然风格相异，却又浑然天成。

“是···是一个朋友送的。”

“是男朋友嘛？”

“才不是呢！”

“到底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即使是双双，小菊子也不敢把这件事讲给她听。除了蓝小姐，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姐夫”的存在。每次想到白神那副猥琐的嘴脸，她就黯然神伤。在她心中，是他夺走了她的姐姐。姐姐对于她，就像月亮一样是无可替代的，不过，月亮挂在天上，谁都可以看，而姐姐本应该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不能与别人共享。

白神也是这么想的。

自从那智到来后，就成了除白神之外第二个基地的常客。他经常借口采药到黄泉的大棚里去，并且一起交谈很久。虽然他一再声称他们不过是在讨论药材和人的穴道经络，但白神那双细小的眼睛却始终恶狠狠地盯着他，犹如用针线紧紧缝住一般。虽然有时白神很想提醒那智，离“他的”人远一点，但他又开不了口，生怕别人误会他又遭到了一次背叛。

“他很快就离开这里的，你老是较什么劲啊！要我说呀，什么时候等他走了，你也就该消停了。”

“哼，走？走得越远越好！”

那智已经在监狱里待了一段时间，他救过不少人，当然，他把这些都归功于神的旨意。现在，他听见脑海里的神又给他下达了新的命令，让他把神的恩泽散布给更多的人。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他开始认真地考虑如何从监狱脱身。

不久后，他等来了这个机会。

【注】京剧《凤还巢》中的角色雪雁（彩旦），由男性反串，造型面目丑陋，举止浮夸。另外，前文的语句来自中药“十八反、十九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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