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与男孩

如果有一个人,爱上了那朵长在繁星中的绝美的花,那么,每天他只要仰望星河,便心满意足……

——圣艾修伯里《小王子》


从前从前……

嗯,这应该算是一个爱情故事吧。

从前从前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各自带着对爱情的憧憬跟纯洁相遇,然后就像所有相爱的人那样,认为彼此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就像他们都很喜欢『小王子』。

后来每当那个男生又想起她,他会想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孩太善良、太爱他,所以也一并爱上他最喜欢的『小王子』。

他们在相爱前认识很久很久,他喜欢她,对她有好感,可是他到底是一个害羞的男孩。

他们工作的环境很相近。每当他看见那个女孩走过他身边,她是一个大方的女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配得上她?是不是有能力让她幸福?他是一个经常很冲动、却又经常想太多的男孩。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可是他很难控制,他最难控制的是每当她又走过他、又对他笑的时候,都会让他怦然心动……

『我喜欢你很久了,你都不知道喔?』

那男孩在他们相爱后的某一天,跟女孩撒娇说。

『我也给过你很多很多次机会,你都不知道喔?』女孩说。

他忍不住,一把抱住她。 他没说。可是他在那一刻想要给她全世界。

他要养家,可是他还是努力存了一些钱。

他说,我带你去看『小王子』。

他后来说,那是他今生最美的一次旅行。

在日本箱根的『小王子博物馆』,一对男孩和女孩,一走进去就看了小王子的B612号行星。

谢谢你终于勇敢追求我。女孩说。她真的给过这个害羞的男孩很多机会,不然她也不会在离开那份工作,又出国念书后,还跟他保持联络——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当作一种缘分,当他们几乎要忘记彼此的时候,就会有一方又朝另一方的生命走来;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当作一种刻意,那种人对幸福的留意,你彷佛嗅觉到了,于是你朝向它走去……当她在国外的时候,男孩去找过她。每当他们又相遇、又离开;又喜悦、又悲伤;又疏离、又接近——那是信仰爱的人才可以忍受的过程。

可是他们现在终于到达了小王子的B612号行星。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很像小王子,他当时的世界很小,他很固执,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可以他也想和小王子一样,一天看43次落日。

可是她不像B612那朵骄傲的花,她美丽、聪明——虽然男孩宠她,但他毕竟用的是自己的方式,那有时候不免鲁莽;可是女孩宠他,就照单全收。

女孩知道那是她的幸福与悲伤,因为她同时爱上的是一个男人与男孩,所以她给他整个星球上最巨大的温柔。 那个男孩后来变成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说:当我还是一个男孩的时候,我知道我是一个糟糕的男孩,我知道浪漫但却从来不去学习。我以为做的,永远比说的有效。我当时只想做的事情,是让她的生活里,所有看见的,都是我的东西。

『我以为那就是我们的星球了!』他说。

后来那个男孩变成一个王子—那是许多人给他的称呼和加冕。

但那在他们的星球里没有差别。

他还是用他的方式爱她,他去等她下班,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骑着脚踏车去看她,然后说我想骑车带你回家,女孩说好,让男孩在风里载着她,在黑夜里用力大声唱着她爱听的歌,女孩笑了!女孩觉得很幸福,如果可以她不要男孩的礼物,他在成为王子后总是爱买礼物给她——她很想说她不需要,可是她知道那样男孩会生气,她希望可以拿那些礼物来跟上天交换,让他们的路就像这样一直走下去,那是每一个善良的女孩愿意跟上天的偷偷交换……

但男孩们经常并不知道,那就是一个女孩要的浪漫。

仅此而已。

男孩们也许会很惊讶。

但真的,仅此而已。

大多数在这星球上的善良女孩,当她真心地爱上一个男孩,要的就经常只是这样的感觉而已。 她从此作了他的公主——在他们的城堡里,世界只有他们,只要他们不走出去,他们就不是王子和公主。

也许王子不应该带公主去那个地方旅行。他们天真地以为不在他们的属地,便没有人会察觉,他们回到平凡,像当年那个男孩和女孩,他们租车、搭车,像两个背包客那样实在而开心……

那是男孩和女孩最后一次纯真的旅行。

后来他们几乎不走出他们的城堡了。

因为城堡外面总是有很多的探照灯。所以他们总是只身出城,可是探照灯会有两个,一个打在人身上;另一个,落在影子上,那是他们另外一个如影随行,说不出的寂寞与关心。

当王子知道公主生病的时候,王子正在打仗。

我当时每秒钟心都在痛。那是你看见、听见,每秒钟心都被捅一刀的感觉。

王子说他不管了,他要放下那场战争,他要逃亡,他要去看他的公主。

可是他的战友跟他说,你要放下我们吗?让所有的人因为你的离开而停摆吗?

而且现在外面枪林弹雨的,所有人都在看你,看你的动静,你现在去是自投罗网。

王子沉默着。

当王子沉默的时候有一些灿烂的鲜花和祝福送到公主的床前。

有人在那个静肃得没有星星的夜晚,王子逃出去,他不知道路可以那么长——那是他的心理状态、也是实际的路程,原本一条奔向公主笔直的线,变成太多迂回的实线与虚线,他换了太多的交通工具,经过了许多他连想都没想过会经过的地方,他像一个王子却更像一个逃犯,穿过重重阻拦与岗哨,最后终于到了公主的地方。

王子一推开门,在那一刻他又变成一个男孩。

他哽咽着想说很多话,可是他太急、太气,他连对不起都说得支离破碎,他连怎么抱她是最好的姿势都弄不明白,他悬空着手,一下子抓不住……终于跪下来开始大哭……

女孩也哭了。

因为她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在受苦的时候想要接近,会那么疼。

在那刹那又回到B612号星球的男孩和女孩。

他们抱在一起哭了很久很久……一如很多很多他们不明白的事……

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抱在一起哭泣。

这个故事应该在这里结束。

很抱歉它是一个悲剧。

但它其实也可以是一个喜剧,因为里面有很衷心的祝福。那个祝福就像所有的童话故事一样,被祝福着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但所有的童话故事总是遗漏了后续的记述…… 那是很后来的某一天。

那是男人与女人的再次见面。

他们依约到达,彼此笑着。

像当年的那个男孩跟女孩。

在距离当年的B612星球不到一百公里的某个角落。

往事如烟。

烟里却弥漫着熟悉的气味。

他们聊聊、走走、聊聊、走走,嘴巴跟心里,说着不一样的对话,跟很久很久以前一样——他们的路在刹那总是很长;跟很多相爱过的人一样,你总是舍不得先走开。于是他们从咖啡厅开始,慢慢走过一个公园,又坐下来。又走过一条条城市的巷与弄,又在某个阶梯坐下来……

在距离的B612星球不到一百公里的某个角落。

那个男孩一直走到女孩的房间门口。

然后他走开。

像一个男人那样走开。

在那一刻他没有选择当一个男孩。

多年来每当他又想起过去的那段时光,他记得的都是甜蜜的;多年来当他开始变成一个男人,他发现那些甜蜜也许都是胡闹的。那是一个男孩的胡闹——那是一个男孩自以为爱的方式,用力却天真,热情却鲁莽,像一个任性的小孩。他后悔、感谢,因为那个女孩从来没有说出来,就像B612星球的那朵玫瑰,他希望她没有像那朵玫瑰曾经在小王子离开视线的时候独自掉过眼泪……

他说:我让她离开,是因为我真的很爱她。你如果真的很爱过一个人,应该就会了解。

他不敢要她等他长大,因为他知道她还会遇见更多比他更好的人。

他们会几乎没有缺点,就像她那么完美。

虽然,他们后来彼此听说,他们在跟朋友讲到对方的时候,都还是会忍不住掉眼泪……

『他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她说。

当他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他就变成一个男人,他鼓励自己,他必须要变成一个男人才能抵挡那阵排山倒海的心酸。

这应该是一个爱情故事。

故事里面的人从很年轻开始,他们才刚要开始茁壮,就一起经历了太多,超过了他们的年纪……一不小心……言承旭《9314男人与男孩》爱情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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