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博物馆“古代中国”展览里,有一件文物特别显眼。这是一具北朝的石椁。这件石椁是2012年,一个日本人捐赠给国家博物馆的。它形似一栋房子,高度却不及一人,顶部雕刻出了歇山顶的所有细节:鸱吻,屋脊、筒瓦、瓦当和屋檐。四壁上有六个武士的浮雕:正面门扉两侧各有一个,石椁前壁和后壁两端亦各有一个,武士皆深目高鼻,是典型的胡人相貌。而四壁其他区域几乎布满线刻。仔细观察,线刻的布局非常丰满,描绘众多人物,堪称北朝风俗画。
然而现场其实很难看清线刻的内容,更不用说拍照了,更可恶的是,由于石椁靠墙放置,后壁的图案无法看到。幸而在国家博物馆“近藏集萃”部分。展出了石椁线刻的拓片。而且还有更加详细的介绍。(吐槽一下国博的布展,想细看一件文物还得两地跑。)石椁线刻拓片拍出来,乍一看一片黑,于是本人将其拓片照片变成黑白图片,再反色处理,就清晰多了。
石椁正面,正中原有石门扉(已佚)。门扉两侧是两个持兵器面向门扉的胡貌武士。
正面左侧外部两开间为墓主坐于床榻宴乐的场景,其前饰山石。墓主身后分别有华盖和羽葆,人物皆为胡貌胡装。
右侧外部两开间为汉装侍女出行图,最外侧开间三侍女双手各执一羽扇于袖内,内侧开间三侍女双手各执一便面于袖内。
石椁左侧壁。雕刻墓女主人乘牛车出行图。随从和侍女有胡人也有汉人,穿着有胡装和汉装。
石椁右侧壁。墓主人鞍马出行图。人物均为男性胡人。墓主人骑马,头戴冠,有浓密胡须。
石椁后壁。后壁线刻被划分为七间。当心间是墓主夫妇的形象。画面描绘夫妇二人夜宴场景,二人坐在帷帐中床榻上。墓主为胡人形象,其夫人为汉人形象。墓主身后,由内而外,依次是侍男跪坐、男性伎乐、胡旋舞,以及与右侧壁相连续的墓主人出行图。墓主夫人身后,由内而外依次是侍女跪坐、女性伎乐、歌舞,以及和左侧壁相连续的墓主夫人出行图。
墓主夫妇放大。
墓主夫人出行图局部。
女性伎乐和歌舞。
侍女跪坐。
墓主夫妇。
侍男跪坐。
男性伎乐和胡旋舞。
墓主人出行图局部。
石椁四壁每个开间上方,皆雕有立柱横枋及柱斗拱,其中前后壁有补间人字拱,左右两壁则在补间人字拱位置替代以一畏兽。前壁各开间皆有上卷竹帘;而后壁及左右侧壁开间则皆有上卷布帘,布帘与斗拱之间又分作两单元,其单元内阴线刻风等瑞兽及畏兽。现已不存在北朝建筑的实物,所以北朝石刻文物成了研究建筑最直接的材料。
经研究,墓主人应是来自中亚的粟特人。粟特人原居中亚。中亚长期是各大强权的边缘地带,粟特人一直没有自己的政权,而是试图在各大强权之间谋利。从东汉末年至宋代,粟特人掌握了从中国到中东的陆地交通和商业。丝绸之路的巅峰时期,处处活跃着粟特人的身影。这个石椁的主人,可能是在华居住的粟特商人。
这个石椁,就是墓主阴间的府邸,容纳了他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规模宏大的园林式豪宅、汉人妻子、胡汉融合的娱乐、出门有骏马或者牛车。虽然久居异国,生活优裕,却时时思念远方的故土。北朝也是民族融合的时代,从这件文物上,可窥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