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小说参加月•微型小说第十二期：生为女人主题人物创作之单亲妈妈。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像变了一个人。她夜里总是很难入睡，拽着我的手喊：“阿盛，别走。”
阿盛是父亲的名字，父亲生前对我们很好。我是家中独子，今年刚大学毕业，到了找工作阶段。母亲虽然只有五十五岁，但发丝都变得苍白。我待在这座小城里，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和母亲提起要去深圳闯一闯。她只是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然而，第二天，她便开始收拾行李。她瘦小的身板将两个行李箱拖出来，将已经叠好的衣服放进里面，还亲自为我收衣服，说：“过几天我们就坐火车去深圳好不好？”她眼中含泪，看到屋里的陈设，每一样都有父亲的影子。我叹了一口气，“妈，你留下吧。”
她又哭了，开始抹眼泪，“你爸走了，你也要离开，让我怎么活？”
我不知怎么回答她，只见她哭得越来越厉害，“我就你一个儿子了，算妈求你，让我和你一同去吧。”
我看到她收拾好的行李箱，叹了一口气，“妈，我想稳定一点再接你过去。”
她不说话了，蹲在行李箱旁，打开又关上，重复着这个动作。父亲养的猫从屋里钻出来，让我找到一个借口，“妈，如果你也离开了，那小灰怎么办？”
那只猫叫小灰，父亲养了已有三年，它全身的毛都是灰色，钻到母亲胯下。
母亲抱起小灰，走到阳台。我偷偷将她的行李箱拖回她房间，看到她床头柜的合照，那是前两年我们一家三口去北京拍的合照。合照相框被擦得很干净，像是新买的一样。我拿出手机拍下那张合照，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母亲开了门，王婶将头探进来，“我给你说的王大哥，你有没有考虑？”
门猛地关上，母亲喊了一声：“不考虑。”
王大哥是王伯父，也是父亲的朋友，早些年他和妻子离婚后，还剩下一个女儿，女儿去了外地工作，只留他一个人在家。他时常会来看望母亲，村里的王婶靠着说媒想捞点钱，硬要撮合他们两个。可王伯父再好，父亲才去世两周，母亲是不会考虑的。
父亲去世后，王伯父帮忙筹办丧事和安慰母亲，有时候我担心母亲过于孤独，也想给她找个伴，可这些话藏在心里难以开口。
母亲放下小灰，屋里传来几声“喵喵喵。”已经快到中午了，母亲走进厨房，开始洗菜做饭。
母亲做的菜很好吃，可最近她和往常一样将菜做成三人份，每一天都有剩余的。我知道她心里放不下父亲，不断地安慰她。她只说“我知道”，便没了后文。有一次，母亲做了一道父亲爱吃而我们不爱吃的菜，我不夹，她便朝我喊道：“尝一尝吧，你父亲生前最爱吃的。”她原本也不爱吃，可父亲走后，她却变得越发奇怪，有好次都做父亲爱吃的我们却不爱吃的。我跟她说：“妈，爸已经走了两周了。”她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父亲去世那一天，她哭得死去活来，和我一同给父亲换上寿衣。她瘦，身上没有什么力气，拽着父亲的身体不断喘气。王伯父来帮忙，她却推开他，说：“这事该是我们母子的。”
她总是这样，有些事情不愿别人帮她。
我将合照放下，便回房间收拾行李，在收拾行李的同时顺道打扫房间。她前来帮忙，拿出扫把扫地上的垃圾。她转过身扫门后的垃圾时，我发现她的背比以前驼了不少。她没有说话，帮我清扫完房间，又去厨房洗碗。我将垃圾倒掉时，发现她已经不在厨房。许是回房间了，我缓缓地走向她房间，隐隐约约听到哭声。她将一个黑色的袋子打开，里面有很多现金，还有曾经和父亲拍的几张照片，她看着那些照片不停地擦眼泪。我没有勇气走进去安慰她，而且觉得自己很自私，丢下她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家中。
父亲走了之后，家里变得冷清许多，偶尔只听到小灰的叫声。我叹了一口气，忽然不想离开这个家。我回到房间，准备将叠好的衣服重新挂回衣柜里。她刚好拿着那个黑色袋子走了进来，“这些，你拿着，深圳不比这里，一个人出去能带多点钱就带上。”
“妈，我不走了。”
“是，因为我吗？”
“不是，我想着，留在这也挺好。”我将衣服挂在衣柜里，不敢看向母亲的眼睛，总觉得心里对不起她。
母亲将黑色袋子放下，独自回房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衣柜里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母亲走进我房间，手里拎着一袋零食，“这个，你带着路上吃。”
“妈，这是？”
“我给你定了深圳的票，下午三点，你收拾一下。”
“妈，我……”
“好了，你还年轻出去闯一闯也好。”
我接过零食，里面全是我小时候爱吃的，有康师傅牛肉面、八宝粥、番茄味薯片等等。我将零食放进包里，打开行李箱，发现那个黑色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百块钱的现金，数了数，约莫有两千。我拿出去跟母亲说：“妈，不需要这么多。”
“带上吧，备用。”
母亲今日倒是没哭，还时不时露出微笑。
收拾好东西、吃完午饭后，母亲骑电动车送我到火车站。我的心忽然很闷，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到了车站后，母亲提着我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哭，上前提着行李箱，“妈，我来吧。”
“记得多打电话回来。”
这时，我哭了。
母亲却笑着说：“傻孩子，进去吧。”
我提着行李箱走进站台，不敢回头看向母亲，生怕她一哭，我便走不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