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生产队里做工都是头把斧头,没有人力气比父亲大,别人一趟只能挑两捆湿稻把子,父亲一趟挑起四捆湿稻把子。这样的干劲全队劳动力都折服。
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十九岁的大哥跟着队员的长辈出去搞副业,掉进长江再也没有回来,父母亲听到这个噩耗哭得死去活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能忍得住悲伤?为了一家大小吃饭,多挣生产队里的工分,多分一点口粮,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坚持做工。
祸不单行,当天父亲在挑完最后一趟湿稻把子,登上稻把梯时摔下来,不幸摔断了一条腿。那时交通不便,队长派了两个劳动力抬着受伤的父亲去很远的区医院。由于脚力太漫,时间太长,耽误了就医,再加上医院里的人才和技术有限,错过了很好的接骨时间。从此父亲成了瘸子,母亲哭得天昏地暗。
父亲住了半个月的医院被大伯和小叔抬回了家,一进家门父亲也没闲着,坐在生产队里的稻场上看看鸡,挣上一丁点工分,减轻家庭负担。一年之后父亲看着整天忙碌的母亲直掉眼泪,没有做过饭的父亲,担任家里的后勤,做饭,养鸡,喂猪等。生产队里双抢时,父亲半夜偷偷地爬起来去打草腰子(捆稻把子用的绳子),天亮时打了数百根,两手全是血泡,母亲心疼,责怪父亲任性,父亲见了母亲傻笑。队里捆稻的草腰子基本上都是出自父亲的手笔。既光滑又结实,捆稻把的叔叔们都说父亲打的草腰子耐用,队长把父亲每天三分工调成五分工,父亲乐得合不拢嘴,他觉得自己还管用。
好景不长,母亲为了多挣点工分,长年劳累过度,再加上大哥的离世,心里受到沉重的打击。拖跨了身体,在分大干户的头一年大年三十离开人世。父亲接连几天没有进食一粒粮,坐在椅子上,地下铺满了厚厚一层烟头,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小老头,苍白的头发,乱蓬蓬的胡须,红肿的眼睛,脸上浮肿,然后生了一场大病。一个月后,大伯和小叔准备给父亲安排后事,可谁知坚强的父亲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为了我们,他强忍巨痛,从死神的手中挣脱出来,举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门。
这次不用去生产队里做工了,好在国家实行承包责任制的政策。父亲教哥哥姐姐如何去种地,他也没有闲着,把家里仅有一点存粮和别人交换了稻种。凭借自己多年种田的经验教我们如何浸泡种子,如何才能让那些发芽的种子不会坏死。一年下来我们家的稻田产量比别人翻一倍。许多人来请教,他毫不遮掩,全部托盘而出。
农闲时,他凭着自己是高中生,写一手好字,又懂得一些古理,常被人请去看看风水,写写祭文。有时,也有人搭谢送来一些钱财,父亲总是拒之门外,还不停地埋怨“都是乡里乡亲的,别太见外,我虽然残疾,只要能帮上大伙的忙,我就高兴。”
给人帮忙不收一文钱,父亲一下子就火了,请他的人越来越多,红白喜事,分家拆户的,买卖房子的等好多人都去请,父亲很开心。却引来少数人的嫉恨,甚至威胁。我的父亲砸了他们的饭碗。父亲无所谓,他把那些人的威胁当成笑柄。文革时期,父亲是地主成份,受到多少伤害。如今国家政策好了,法制健全了,还怕那些牛头马教吗?曾经都在别人的欺压下渡日,现在好不容易受人尊重他怎能放弃?就这样父亲一直忙到离开人世之前。这段时光是他最高兴,也是最荣耀的时刻。
而我却在父亲临走之前非要出去打工。连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记得是在我结婚之前的那年秋天。离中秋还有几十天,父亲躺在床上,精神时好时坏,情绪有点失控。我们在家时他很高兴,不在他的身边他很伤心。
哥哥姐姐总是陪着他说话,而我却不孝,嫌弃父亲咳嗽,吐痰太脏,说话总是唠叨,实在忍受不了,借故离开,谁知道我刚到某个城市工地,父亲病亡的电报就发了过来。那时候手机没有见过长什么样,电话少之又少。我失声痛哭,悔恨自己不该离开父亲的身边。父亲走了,和母亲在天上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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