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长白山脚下的二道白河站,可是让我犯了难。
曾想过坐火车到通化转车,那就得一天两宿。也想过先飞延吉再转大巴车,那也要在路上荒废一个白天。最后,做了个脑筋急转弯,既然都要花去一天,为何不去长春溜达溜达,我还从未去过那个城市。
自六岁父母因工作调动,离开沈阳后,我便再未踏上过东北的这片土地。可从情感上,我总觉得自己还应算是个东北“银”,尽管我对那片土地的认识,和全国人民一样,更多地来源于赵家班的小品和《乡爱》系列的电视剧。
我就带着这样对东北的认知,踏上了那趟奔往长春的列车的。
每将至一个陌生地方,对未知的好奇总让我会抱有些许的期待,同时对未知的担忧又让我局促又紧张。几乎就在列车将要到站,女播音员配着柔情的音乐,声情并茂地朗诵着“美丽的长春,春天常驻”的同时,波打来了第N个不放心的电话。她先问了些这东西在哪,那东西在哪的琐事,而后又一次嘱咐我,少和人搭讪。我问,为啥,她说,那里人爱动手。
“您以为我专找带金链子的纹身大哥打听路吗?”
“嘿,好心提醒你,你别狗咬吕洞宾啊。”
“你这么一说,我倒得找个地方吃碗冷面去。”
“听着,就像没安好心。”
“不行了,下车就得找个大哥打听一下,哪有朝鲜冷面。”
“你,你,挂了吧。”
波对于东北人的理解,其实也与我一样,多半来源于那些红极一时的小品和电视剧。不过与我没心没肺看过就忘所不同的是,她把那种理解转化成了对现实的顾虑。我自然理解她的关心,也不忘揶揄两句她那有些片面的顾虑,不过她的来电,为我本就有的局促与紧张又坠上了几分份量。
我就这样,满怀着对“美丽的长春,春天常驻”的期许,紧张兮兮地下了火车,走出了车站。在那个喧嚣的车站,望向那座繁忙的城市,我才明白,我的紧张连同我的期许都是多余了,这个城市与我走过的其它城市,没啥区别,有着一样的高楼丛林,有着一样的拥堵交通。
我在长春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到站就买了从长春始发去往白河的N188次列车车票,那趟车是下午2:46的,所以也就半天的时间。半天的时间里,伪皇宫自然是第一选择,再有点时间,去净月潭是有点紧张,倒可以看看长春电影城和八大部。最终我想还是去找找八大部吧,而这两个地方都指向了,长春在过去的一段尴尬的历史。
那座伪皇宫离着火车站并不远,也就四、五里地的样子,我就走着过去了。这样这个城市早高峰的拥堵就跟我都没有关系了,我选择了一条高楼丛林间逼仄出的狭窄小街,走进这个城市。或许是逼仄的缘故吧,那条长路上少能见到树木和草地,于是心中不觉疑问,“长春,长春,你常驻的春天,到底在哪里?”
当膨胀的期待渐渐泄了气后,我们才会明白一个道理,或许有的城市名字,其本身就是一个有着美好寓意的期待吧?当然,这个城市有成百上千条街道,我也只能选择一条街道去了解这个城市,这条街道,不能全代表这个城市,但它却给了我对于这个城市的理解,我想这个理解,终归是会有偏见的。
就像我在胜利大街和上海路相交的路口街角,看到了《刘老根大舞台》巨幅广告画,本山老师和他的弟子们用他们招牌式的表情,矜持又羞涩地招呼着南来北往的人们。《刘老根》似乎代表着东北的舞台艺术,然而那些舞台上红火的演员,多是辽宁的。
我对于长春更生动的理解,还来源于我很喜欢的一部英达导演的大型情景喜剧《东北一家人》。我当时随着那部喜剧傻笑了许多集,并未想过它所根植的土地在东北的那座城市,直到有一集,女儿吵着要去旅游,妈妈说行,咱们去趟伪皇宫吧,我才猛然领悟,那座东北城市原来在长春。不过后来我了解到,那部电视剧的大部分东北籍演员,也都是辽宁的。就像歌手李健所说的那样,你能听出的东北话,那都是辽宁人说的。
那么我们能用火爆的东北话和二人转去理解眼前的这座东北城市吗?或许不能,应该不能,那些对这个城市来讲都有些土了,这座城市要更加的文艺一些,因为这座城市里有新中国电影的摇篮,长春电影制片厂。
说到这里,我们不觉又得回望下历史。不像内地随随便便的一座县城,都能吐出漫长的历史轨迹,而这座省会城市,在历史中的存在感却是极低的。因为在很漫长的历史里,这个地方只有归属,而没有自己的名字,直到清朝中期,才有所改观。
东北是清王朝的龙兴之地,但它也是禁止汉人进入的柳条边边外之地。但清前期康雍乾盛世的安宁,造成了人口极度扩张,一部分无地农民便打起了这片边外黑土地的主意,于是便有了轰轰烈烈的闯关东移民潮。长春这个地方,在我们历史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是无名的,之所以无名是因为无人,而不管通过什么方式,来到这里的人多了,它自然也就该有个名字了。
嘉庆五年,公元1800年,清廷在此地设置了隶属于吉林将军的长春厅,设治的目的也很简单直接,说是“借地养民”,但更多的也应是为了行使行政上的管理,如此,便有了长春这个城市,最初的雏形。据说当时,这个地方遍地开满了长春花,“长春”也因此得名。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伪满洲国成立,尽管这个政府在历史上的存在很不堪,但不能不说,长春却因这个政府而获得了高光时刻,成为了国都,并有了新名字,叫做新京,直到1945年,抗战结束,长春光复。
建国后,随着“共和国长子”东北地区的强势崛起,做为吉林省的省会,长春也快跑着飞速发展起来,成为我们国家重要的工业基地之一,并给自己留下了一些响当当的文化品牌,比如一汽,比如长影,比如占半座城的吉林大学。
不过有潮涨,就有潮落的时候,随着改开以后,中国经济的崛起与腾飞,东北曾经的长子,有些没落了。就如眼前这座城市的街景,满眼是旧日的辉煌,然而却陈旧了,湮灭了旧日的光泽。
不过与长春的街景给我的心理落差恰恰相反的是,长春人的热情让我招架不住。
初来乍到,总少不了要问个路。问过的长春人,不知道的会对你报以羞涩的微笑,而只要是知道,便会详详细细地告诉你,从这怎么走,从那怎么走,以至太多方案会让你摸不着头脑。不过没关系,他们更有一份耐心,帮你去做选择,直到你搞明白了。这种热心,真是让我汗颜我在北京的马路上对如我一样的外来者的冷漠。
从伪皇宫出来,打听着264路公交车去往八大部,司机和我说是什么医院下车。只开车后,才发现那车并不报站,所以一站一站地过去,心也一下紧似一下,如此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实在甭不住了,便向旁边的一位没有带金链子的大哥去打听。
那大哥就像忙自己事一样地关切,“什么医院”?我说不上来,他便给我念叨了这趟公交一路上的所有医院,我听着都不像。他又问我“看什么病”?看病干什么?我都笑自己真够一根筋的,便和他说“我要找找八大部”。
找这个地方,显然是问到了那位大哥的知识盲点上了,那时还没有手机百度,也没有手机地图,他说不清楚,不过大哥相信集体的智慧。他便主动帮我打听起来,“诶,大爷,八大部在什么街上?……大姐,你知道吗?”将别人的事儿热心如此,倒让身在局中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在这位大哥的带动下,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周围的乘客你一言我一语。只是这位提出的地名我还没听大清楚,又被那位给否定了;那边刚给了我周到的意见,这边又有人说了新的建议。
看着大家为我而热闹讨论,抱着大包小包的我只剩下傻笑的份儿了。那时的我,就在想,这东北人是够能忽悠的,不过这忽悠得让人心里火炭般地温暖。
我记得许多年前,雪村有一首歌很是火爆,就叫做《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那说得,是真儿真儿的。
推荐阅读:
---------------------------
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