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绽放》二

02.

生根


  耳朵听不到或者眼睛看不到都会被认为是一种疾病,是残缺。因为人们会不假思索地叫你瞎子,或者会叫你聋子,你也无法去反驳。毕竟这些和常人的不同,确实是影响到了你的生活,而明明都是五官,众生平等的五官。鼻子如果闻不到味道却只是被说是一种症状,说是鼻塞,且这种症状是可以隐藏的。

像我现在这样坐在人堆儿里,就完美地隐藏了自己的这种残疾,和普通人的不同。这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秘密,我的鼻子闻不到味道。也是我下定决心要藏住的,属于我人生里唯一一个秘密,至少在一开始我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我回到天堂剧院走进地下一层,看到那里从未变过的装潢后,就立刻有了第二个秘密,这第二个秘密我还没思考该如何运用时,便在没有任何防备之下,遇见了她。

那个拥有着动物一般强烈嗅觉的鹿儿。

她撞进我怀里,用眼中巨大绚烂的世界将我吸进去那一刻,我瞬间有了第三个秘密!我爱上了她,我爱上了鹿儿。并且想将一切以上隐藏的秘密都献给她,好让她用我的弱点勒住我,爱我,然后羞辱我。


“跟你之前的情况对比来看,鼻腔里的黏膜组织是没有大变化的,而且张先生你是先天性的嗅觉神经损伤,按你的阐述来说,如果从小到大你都一直闻不到味道的话,那如果发生这种突然性的恢复嗅觉,可能是刺激了脑部神经建议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CT片子上是千篇一律的鼻腔构造图形,和我在进行荚迷叶片的基因对比时,看起来大同小异。它们在屏幕上闪着光,将我的鼻孔形状照成两朵玉兰花的花瓣那样对称。也因角度的照射不同,时而呈现出不同大小姿态,看起来格外有趣。

“不过……”医生像是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我,继续说道:“也有可能是属于心理上的变化。”

“您是说我有心理上的问题?”

“不完全是有问题,只是说可能性。因为人在受到忽然的刺激或者压力时,本身是感受不到的。无论是属于悲伤还是打击的情绪,如果当时发泄出来就是一种更健康的行为。但是如果自身一直无法疏导,甚至无法承认悲伤的到来,那么就会产生一些心理的炎症,就连身体上说不定也会有一些变化。”眼前年龄中年的男人明明是耳鼻喉科大夫,却对心理学头头是道,“所以张先生,你最近有经历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

我没再多说什么,拿起检查结果便冲了出去,完全没在意当时自己的脚步是不是过于快了。想着反正这些东西也都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垃圾。

从小就闻不到味道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有谁规定这世上的人必须有一个灵敏的鼻子?就仅仅是闻不到味道竟然被说是残缺。我从未觉得自己比起别人自己有什么残缺!看着这张已经被捏得发皱的诊疗单,我一把将其扔进了医院门口的垃圾桶里,便开车离开了这里。


开车的时候因为遇到了好几个红灯,将原本有些急躁的情绪压了下来。在等红灯时,我回味起医生说的那些话,对于那个特别的事情这句十分介怀似的,琢磨起我刚刚站起来那样的冲动,到底是因为哪件独特的事情呢……

是自己在收到法院打来的电话告知自己舅舅死了?还是关于自己莫名其妙继承了一笔遗产成为了一个剧院的主人?还是在更早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这里给我带来的遥远回忆呢?可是这份记忆若说成心理上的疾病也太过于极端,因为我明明在一个月前的英国真实的闻到过味道,那味道浓郁芬芳就像一种迷药,令我再也无法忘记了。

我还十分清晰地记得那个早晨,那会还是四月份,英国的天气虽然还是有些寒,但是却因为早春所以很多花已经开了。那段时间我被轮到分配被子植物的科级整理中,所以便在去邱园的中国植物园路上,看到了很多植物苏醒地风光。

也是这次意外的分配,故事正式发生转折。我当时进入植物园内,忽然被深处的一股力量吸引!因为当时的我从来都没有闻到过味道,所以我不知道那是我的鼻子在发挥它的功能,我只知道在自己身体之外,好像有种东西在袭击自己,可以说是浓烈、沉醉的!像是喝了酒之后迷糊的感觉似的,我越是走近,那力量越大。

并且它一直拉扯着我的大脑,开始击打多巴胺那块管理,让我的身心受到一种极度的愉悦。直到我看到本不该这样过早四月份开放的荚迷,它在树林深处在树枝上,绽放着。

那是一颗看起来如此普通的荚迷树,平凡到如果是在平常公园里绽放,别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甚至区分不出来它和绣球都有可能。它聚伞花序的造型,单单从一枝树枝上生了出来、可是和它本应该洁白的色彩不同的是,这株荚迷变成了镶嵌着金边的模样,在光的抚摸下闪闪发光。它,产生了变异!在发现它的变异后,我整个人震惊无比。因为它的变异带来了这样独特地体验。

这株荚迷不仅仅生成金黄的边缘,还让我闻到了味道……

虽然我那时候非常兴奋,却还是秉持着专业,小心翼翼地将这株变异的荚迷进行了扦插,我戴上手套用剪子慢慢将变异荚迷从树枝上移下来,用最适合单一变异品种的水插法,把它独立栽培。在它拥有了自我空间后,它散发出来的味道更加浓郁了!我想那一定是它对我的示好。

“滴!!!”

“滴!”

汽车的鸣笛喇叭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眼前的红灯变成绿灯,左右两边的行人也暂停行进。反应过来后,我赶快发动车子行驶起来,把记忆重新掩埋在另一个国家。

直到终于进入明华路意识快到家了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子在路边忽然停下。这黑色车子本身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但直到我看清黑色车子旁边站着的女人时,便鬼使神差地把眼光移了过去。

她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一看就是有打扮过的,不过不是那种很过分的张扬装扮。因为这件连衣裙的红色是一种比较阴翳的美感,如果用花来形容的话,像是秋海棠被雨水打湿以后,或者说是临近凋零那两天的颜色。特别衬她的笑脸,让她本就散发着红晕感的脸庞更加灼人。

但是最令我喜欢的是,她没有搭配一双显得人很刻薄的细高跟,而是很休闲的鞋子,嘴唇也没有涂上过重的口红。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没有装扮自己,而是周围在被我的天然装扮那种自信,就像我第一天见她那种自信一样。我在车窗窥看她的脸庞,心中升起一种想让她永远这样的惬意。

只是在我的描绘着她的时候,她原本自在的笑跟微扬的小脑袋,不知为何整个低垂了下来!她的眉毛开始紧皱眼睛也忽然睁大,然后开始对着黑色车子开始指责一般,挥舞着瘦弱的手臂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样急促或者说神情开始带着一种哀求?这模样简直和我见到的她,我想象的她,截然不同。我不知何时早已在对面把车子停下,就像是欣赏那日她的话剧表演一样,对于她现实的生活也产生了极大的窥探欲望。

最后那黑色车子飞驰而去,在门关上那一刻鹿儿是被推开的,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无助地捂住腿,头也低垂着好像怔住了一直没站起来。而我在那一刻也顾不得什么就冲了出去,直到我跑到她身后想要扶起来她的时候,她却先回过了头然后在和我面对面时,就像是完全不认识我似的,跛着脚往我身后走。

那本该是她深陷狼狈,我英雄救美的桥段。却变成让我陷入一种可笑的境地……

“你这样还想去哪里?”

我的手拉住她的手,在我的意识之前行动。

她面容冷静,就好像刚刚在对面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如果不是她腿上被刮烂正在流血的伤口,我会以为自己真的出现了幻觉!或者刚刚也是一场戏剧?

“我去买药。”她往我身后指了指,“那边有药店。”我往身后看去果然有一家药店,可是整个人心里却产生一股烦闷,然后把鹿儿牵起来扶着她在长椅上坐下。

“还是我去买吧,你不方便走路这个样子的话。”

因为太过慌忙就来了药店,也不知道具体买什么,就让大夫帮忙拿了几种创伤药。在付钱以后才反应过来她不会走了吧?直到从药店里跑出来时,我看到她还是那样乖乖坐在长椅上就安心地笑了。

“走吧我们去车上。”

我像刚刚一样架着她的胳膊,扶起来她。原本就比她高的我在架着她的时候,必须整个人弓着身子,所以在别人眼里我看起来此刻一定是卑微的、佝偻的,而被我扶着的鹿儿那张平静的面庞,也好像因为牵动了腿上的伤口,所以开始扯着嘴角。

“疼吗?”

“还好。”

她的伤口比我想的要严重一些,可能是刚刚的那条路上有些玻璃碎茬子,她的小腿肚子上被划烂了一道口子,虽然不深但是血却一直在留。好在我的本职工作就是照料植物,所以下手很轻的帮她止血然后上药,胸有成竹的动作感觉照料她,跟照料花草好像没什么区别。

于是我开始想,如果是我开着车子将她送到某个地方,一定不会让她露出那样危机感十足的神情,更不会让她变得不像她!我会好好提前帮她打开车门,让她在下车的时候站稳。

“这到底是什么香味?”

此刻的我是低着头靠在她脚边,她的动作也是低着头,像是埋在我脖颈。虽然我看不到,但是我感觉得到。

“啊?”

她刚刚在说话我没听清楚再问道。

“谢谢你刚才帮我,我把钱给你吧多少医药费。”

“不用了,没有多少钱。”

我抬起头重新坐回位置上,然后把药膏放下,在把最后一块纱布缠到她腿上时,看清了她的身躯。

她身上不止有刚刚被推倒的腿部划痕,就连胳膊和脖子也因为穿了无袖长裙而露了出来,那原本应该在阳光照射的映衬下,依然光洁的肌肤。上面却多出来一块块青色、紫灰色、颗粒红的淤色。虽然这些淤青伤痕不大也很轻,但是却像针一样忽然刺着我。

“我、我先送你回家吧。”

这是什么?你怎么会受伤呢?是谁刚刚开的车让你摔倒了!我每个问题都想问但是在看见鹿儿的脸时,却被自己先噎住了。

“先去剧院吧,你把我送到剧院门口就行,正好那是你的家不是吗。”

鹿儿此刻和我对视,我欣慰到她真是还是记得我的,于是我立刻发动车子朝着天堂剧场驶去,整个人也开始轻盈起来,在医院待过紧张的肢体也不难受了,好像忘记了刚刚的烦恼似的,早就不在乎医生的建议了。


舅舅留下的这幢小楼是一座上下两层的建筑,大家能够全景看到的,就是现在被改建为天堂剧院的营业场所了。而他本来住的地方是房子的二层,也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了。这里更像一大片阳台在屋顶上面坐落,有一间六十平方米的小屋供我居住。虽然不大,但是一个人住也可以说是设施齐全。其他的平地,我在英国看到房子结构图和实物照片的时候,就猜测原本舅舅肯定是把这里当做晾衣服的地方闲置着。

于是我在英国的时候就打电话给大学时候同学帮忙找了装修队,把原本的空地上面给围绕起来搭了一个比较简便的温室,继而慢慢将在邱园一直接种研究的花草和实验样本、资料等都寄到国内,直到我到了剧院后温室也就装满了。

虽然现在我住的屋子里看起来会比较杂乱,但是因为回来也有几周的原因,温室里已经打理好了。特别是季节的原因,就算是不开空调和全天日照,本季的植物也都能开放得很绚丽。

“要下车了吗?”

“啊!”她低垂着的头抬起,脸上是灿烂笑容,“哈哈哈我忘了今天特意穿成这个样子,没有带剧场的钥匙呢。”

鹿儿的红色裙装只装点了美丽,全身上下没有能装东西的口袋。

“那要不要先去我那里坐坐?”

“好。”

其实我是有剧院备用钥匙的,我想她应该也知道我作为一个房东会有。但是我们却在刚刚就仅仅一秒钟形成了一种默契,没有多说什么。

走向二层时,我依然觉得现在的情况好不切实际,因为我的手依然是搭载她的腰肢,那种摩挲雾面的轻微感一直啄食我的掌心,让我心不在焉思绪不冷静。竟感到连这段路也跟着变得比平常好像短了很多。

我在想刚刚下车是不是应该更快地抱起来她,或者选择背她?这样她就不用吃力地搭着我,不过我没有那么做,毕竟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还从来没有来过二楼呢。”

我打开门锁时她搭着楼梯的扶手站在一边。

“可能会有些乱。”

她从楼梯扶手那里站直了身子,愣住在那边,一时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只是在我喊了喊她时好像反应过来一样,走进二层脚步也一拐一拐地有些跛。

没错,虽然在看了二层阳台的结构图和照片后,这里是我亲自设计的。但是当时的我远在英国所以没能完全照看,导致整个二层的结构变成一打开阳台的铁门,就进入温室的房屋造型。所以在我来的第一天时也是有些惊讶,直到这般浮夸里有我熟悉的瓶子草、兰科植物、莳萝和在温室最深处的蔷薇科时,我才慢慢平复下来。

鹿儿走在我前面,她的背影在我眼里是完全融入这片花海。

我感觉她好像是为这里而生的一样,特别是今天的这条红色裙子,简直堪比身后那棵海棠。让我想起自己竟然没有来得及称赞她美丽。

“这里?”

“这些都是我工作的伙伴,也是我从英国移植过来的。你应该也大概知道,在两个月前我就派人在楼上装工了,那时候嗡嗡的装修声就是我搞得”我尴尬地摸了摸头,“那时候应该就是那个叫大古的男孩吧,打电话给我协调了装修时间。”

我一股脑不知道在说什么:“他那大嗓门可真是记忆犹新啊,不过也是我在英国和咱们这边时差没倒过来,所以……”

“所以你是园丁?”

“园丁?嗯,也可以这么说。”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那天在剧场你扮演奥斯的时候提到过猫和荆芥对不对?”

“你还记得!”

“现在看你这里有这么多花花草草的,而且你的味道……”她有些欲言又止继续说道:“所以你的工作是和植物有关对吗?”

“是的,实际上我之前一直是在基纳巴卢山做兰科样本采纳和维修工作,后来去了邱园也是进行兰科的植物统计。”

“所以你算是科学家?或者说是植物学家!”她的表情惊讶起来。

“我的工作就是照顾它们。”

“天哪!我还没有认识过科学家,那你为什么会回来?按你的说法应该不会因为继承的原因放弃前景吧。”

是因为我偶然间见证了一株荚迷的变异让我闻到味道,然后我就一直想要让其再度绽放,所以就和邱园的工作伙伴出了争执导致革职。我能说得出口吗?在面对她这样兴奋又真挚的眼神。

“是为了回国找新的兰科样本,也是暂时回国。”

我毫不犹豫撒了一个谎,这谎言就像温室骨架上附着的薄膜,在她手里可以随时一戳就破。

“原来如此。”

她没有追问,而是迎着光露出笑,脸上神采奕奕的。就连身上的淤青和疤痕都变成一种装饰,显得没那么凄惨。

在和鹿儿聊天的时候,我们好像忘记了刚刚在街上偶遇的尴尬,一股脑涌入花房。她好像对很多事物都充满好奇,我也很乐于给她介绍自己的爱好和工作。只是讲讲被子植物的培育就能展现出温暖的一面来为自己加分。全然没有提到的植物细胞的全能性特征,以及现在对于杂交的细胞融合,导致各种新品种产出这样的专业词汇。我们就只是说植物花草本身,类似是外表、气味以及色彩,光是和她谈这些就让我足以感到愉悦。

只是我在看到她摆动的手臂上面挥之不去的伤痕,就觉得我们之间安装了一个定时炸弹。把现在这些泡影般的现实随时会炸掉,时刻给我一种不安定感。而这种感觉循环反复,让人无比介怀。

“你……”

“这是什么?”

她掀开食肉植物区域的塑料膜往里看。

食肉植物的区域不大,是我回来以后用架子重新整理的,放在高一点的货架上搭建起来的。所以鹿儿看的时候是踮起脚的。我也无意识立刻跟过去介绍,没有注意自己在她身后动作像是依偎,指着里面的瓶子草说:

“这些都是食肉植物。”

我说完她往后缩了缩正好靠住我向我仰视,从后面看她的脸更像一只森林里的小鹿了。闪着光的眼神里充满着畏惧和好奇。

“没关系的,食肉植物的特质不是像大众意义上认为的吃肉,他们有自己的特性,不同品种也有不同的捕食方法。”我先是还依然以瓶子草为例,“你看这个。”

“这个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这是叫做猪笼草,别看它的样子亭亭玉立的,但是它身上美丽的洞中都是腐蚀和消化昆虫的消化酶酸液,深至植物核心。叶子表面有着像覆盖着蜡一样的光滑,就算是在上面移动的蚂蚁,也无法抓紧会掉入这致命陷阱中。”

鹿儿此刻看着我一眨不眨说道:“虽然美丽但是很残忍是吗?”

“这是它的天性其中有保护机制,所以不能单单说是残忍。而且在自然界里越是美丽吸引人的植物,就越有自己的规则和底线。”

“好像能明白你的意思。”她点点头。

之后我们还看了各种其他植物,当然食肉类的像是茅膏菜、捕蝇草等等也都有介绍到,不过鹿儿对这种食肉的植物,好像并不是很感兴趣。越说其中的兴致也越匮乏似的,好像是对一时之间的热情感到消耗,或者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真的很无聊?

我这样缓过神来之后,刚想搭话却看到鹿儿望向右边,一个人走了过去。她的动作以及方向感就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那样熟练地到了芳香植物的区域。

她指着被我包裹起来的区域问道:“什么这么香?”

“你闻到的应该是鼠尾草和迷迭香散发出来的味道。”

掀开封存的芳香植物种植区,这里面的各类芳香植物涌入眼帘。其中安逸普遍的鼠尾草数量最多,这些也是在离开邱园的时候,照料芳香花草的大卫送给我的,我便收下一起带回了中国。

其他的便是少数的迷迭香和点缀金黄的莳萝了,迷迭香的紫和莳萝那鲜亮的黄,躲在不同角落。它们此刻对于动物来说是有着浓重香氛的吸引,当然人类这种动物也不例外。但是我因为失去了嗅觉,所以从没感受过芳香植物的诱惑,但是通过此刻眼中闪烁明亮兴趣的鹿儿。大致上便明白了,它们一定又在摇曳自己的气息随着空气流动,在跟鹿儿自我介绍。

“有种像是在案板上切开菠萝的香气,好像是一瞬间汁水从其中喷溅到木头上的感觉,但是很快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味道和普通的薰衣草味道有点像呢。”

“因为那是果香鼠尾草。”

鹿儿对这颗果香鼠尾的味道描述清晰,引得我真的很想像她一样知道,这些花到底是什么气味?

“你的鼻子很灵呢,就像动物一样。”

“经常有人这么说,不过你不会是在骂我狗鼻子吧!”

“没有!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

“哈哈哈哈,我开玩笑呢。”她笑起来鼻子皱皱的,我也将脑袋靠过去做闻花的动作看她看得很清楚。

“从小我的嗅觉就特别灵!每次在放学回家还没进单元楼就能闻出来家里做了什么饭菜,后来随着年龄长大,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认识的味道多了,所以我除了用眼睛看以外,还能用鼻子闻这个人经历了什么。

今天他是大概走的什么路,是坐过地铁身上有着一股冰冷加上很多很杂的人味儿,还是开的轿车有一种独有的车座沙发皮味儿,我基本都能闻出来。”

她的表情变得很兴奋,说道自己擅长了的领域开始喋喋不休的。

“还有你!”

“我?”

“第一次见面,你从我身后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道?”

“我不知道。”她摆摆头思索着,“刚刚以为会是这里的花草给你身上带来的味道,但是现在你淹没在这里,我却反而闻不到了。”

“那、那味道好闻吗?”

她看着我眼神赤诚晶莹地说:

“是有点让人没法思考的感觉,非常独特的,只属于你的味道。”

我有些惊讶于鹿儿的说法,因为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嗅觉的人来说,气味一直是最难去测量的东西,它们的一切都要完全靠鼻子的摸索,那么无法捉摸完全无法复刻。所以我觉得它们离我是那么的远,就像从没见过天空的盲人听到了自己有着翅膀,可能是生活在天堂本身的原住民。

她说的话让我感到不可思议,让我感觉到了我的重要。

“对了,上次你帮助我们排练,可我都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忽然她回过头来打断了话茬,“本来是露露介绍人过来演奥斯那个角色的,但是真是巧了和你撞上了,我就给误以为你是……”

“没关系的,我就当看了一次免费的话剧了呗!而且还能在舞台上实际体验过一把,哈哈挺有意思的!”

“你人可真是好相处。”

她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不过你那天有结果了吗。”

“你是说排练那天吗?”

“嗯。”

她摇摇头说道:“没有。”

“那最后希威雅有没有亲吻奥斯呢?我还是很好奇,你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没有。”

她依然坚持,像对那颗石榴的执迷一样,毫不退缩。

“我把戏份改了,既然希威雅是散发诱人香气的果实,她不应该做猫做的举动。亲吻是最后一步,希威雅自身就是一种勾引。所以她不可能先一步亲吻奥斯,那是最低贱的手段了。你说我说地对吗?”

我愣愣地看着鹿儿,她仿佛又变成了原来我所臆测,或者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女孩,那样自信、乖张又有些执着。整个人的神态既有女人的魅惑,又有点顽皮男孩的捉弄感,总之和她刚刚狼狈跌倒的样子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她此刻身上的伤痕和跛着的脚,我会以为一切都是幻觉或者梦境。

“那后来呢?希威雅是选择了奥斯吗,他们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她忽然笑了,“你说什么呢!我以为你懂了呢,他们不存在什么在不在一起的,这又不是浪漫爱情小说,奥斯只是一种指向性。希威雅不会选择任何人的,相当于自身的意识觉醒过程。她最终的结局我虽然没想好,但是怎么会落俗到跟奥斯在一起呢。”

“落俗?可是他们不是从小就……我是说奥斯向她告白又是青梅竹马,等了她那么多年,最后即使为她牺牲也换不来她的爱吗?”

我没注意此刻的自己有点过于执着这段话剧的情节了,神情也有些紧张,语气起伏也比较大,直到把话都一股脑说完后,才发现自己是不是没太尊重她作为编故事的人的心情,就随便指点起来。

“在这个故事里痴情可不是主要内容。”

她非常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不过你看了这么一段就对《天使之城》这么喜欢我很高兴,虽然可能不会是一部结局完美的爱情故事。但是你要是喜欢,我想邀请你在七月份第一场里观看。就当做你帮忙排练和教会我什么叫作……”她手指点了点鼻子思考着说:“猫和荆芥的天然吸引!对,为了感谢你到时候你来看好吗?”

“当然好了。”

想到聊了半天我都没来得及招待她,就打算回屋给她倒杯咖啡或者是茶解解渴。只是在找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喝的时候,从窗户窥看到,她跛着那一瘸一拐的步子,从温室里走了出来。我以为她是冲着我这边过来,刚溢上脸的笑容,就在看到她接起电话时僵住了。

在窗外她拿着电话,不知道在说什么?神情从一开始有些愤怒似的,到后面慢慢越来越高昂,嘴角也勾了起来。虽然不是灿烂的笑,但是能够感觉她心情特别好,和刚刚跟我在一起说话聊天的好不一样,现在她的灵魂好像被点燃了,多了一把叫做祈求的火。

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就是有那种快要离别的感觉,但是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端着水出来。是的,最后我什么也没来得及找,还是拿着一杯白开水。

“水。”

我递给她。

“啊!我得先走了,有人来接我了。”她摆了摆手里的手机,“我不知道你看没看到,就是刚刚我的男朋友,他来接我了。”

说着她头也不回往外走!我一个人还是端着两杯水站在那里,好像从屋子里出来以后就没动弹过,如果此刻周围有别人看我,一定觉得我是个木头愣瓜,对鹿儿说的话毫无反应。

“我送你下去吧!”

最后我冲到她身后,想接着扶住她,甚至下意识想像刚才那样搂住她的腰肢。但是这次却被摆脱开了。

“没关系的,刚刚喷了药已经没大事了。反正只是表皮刮伤不伤筋骨的,再说了我比较不怕疼,我自己下去就行了。”

她打开门就要走出去,我却心里难过得很。不自觉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道:

“可是你身上的伤呢!”我开始呐喊,“那个人就这么对你的?他把你像个垃圾一样随便扔在路上啊!你当时磕倒了腿流血,我在旁边都看到了。不然我怎么会那么巧就帮你了呢。”

鹿儿开始蜷缩,神情也讶异,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没错我都看到了……我是说,你今天穿的真的很漂亮,但是下次不要穿这种露出来伤疤的衣服了,或者说,我的意思是你身上的伤看着很严重。

你得保护自己!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这算是暴力了我们可以报警的。”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就非得再跟他走吗……”

最后我垂着头感觉无比的疲惫,但是手还是握着她的手腕,当然我是很轻地握着。因为我怕弄疼她。我不想再在她的身上存在有任何的伤疤了。可能也是因为我抓得太不用力了,所以能感受到鹿儿挣脱摆掉我,从我手中终于溜走。

以及在我抬头时,看到她眼里那种冷静憎恶的东西时,心中被刺了一下。

“张恙,我是真的得走了。”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457评论 5 459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837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696评论 0 31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183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057评论 4 35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105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520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211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482评论 1 29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574评论 2 30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53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213评论 3 31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576评论 3 298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897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74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489评论 2 341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683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简介: 植物学家张恙因舅舅去世,意外获得他在世建立的一处地产。一座位于青岛郊区,名为天堂剧院的话剧院。回到那里后...
    巨树阅读 1,135评论 0 3
  • 图文/ 滑稽的菠萝 无戒故事营,本篇7746字,总计20315字。 01 将带火星的木条插入氧气中会复燃。 这件事...
    滑稽的菠萝阅读 557评论 9 10
  • 文/滑稽的菠萝 无戒学堂故事营,第九天打卡,本篇12139字,共计33278字。 10 “Unbelievable...
    滑稽的菠萝阅读 1,237评论 6 75
  • 写在前面的话: 几年前我家老男神就有支持我写一部家族史的愿望,因为这几年家庭发生太多事,更因为自己一直有拖延症,懒...
    青梅竹马简单爱阅读 558评论 0 5
  • 16宿命:用概率思维提高你的胜算 以前的我是风险厌恶者,不喜欢去冒险,但是人生放弃了冒险,也就放弃了无数的可能。 ...
    yichen大刀阅读 6,018评论 0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