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青韦马上要十五岁了,开学新高一,这段时间看到很多社会新闻,心中不忿,特此谋篇作文。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月,一共六万五千字,十三章,一遍过,也没有什么修改润色,如果有逻辑错误等槽点,不求诸君全都能谅解,感谢包容,感谢阅读。)
第一章
清晨的一束阳光洒在窗台上,又洒满了窗帘,洒满了床褥,洒满雪白揉皱的床单,洒满中年男人高起的鼻梁与眉骨,洒满他眼角的细纹,洒满与他依偎着的小人。
头顶的闹铃蓄势待发的一蹦。男人皱皱眉头,反手将它拍死。闹钟声音太大了,得慢慢叫醒他才行。
先是肩膀,拍了拍,没醒。接着是胳膊,摇了摇,没醒。他钻到床尾,把男孩的被子掀开,露出一对叠在一起的白白的脚心,挠了挠。
他闭着眼睛,梦呓般傻傻的笑了一声,脚趾往回一缩,缩成十个小馒头。而他挠的更起劲了。于是他嘴角抽了抽,最终大笑出声。
男孩笑着去踹他,骂他:“啊
——你有病啊!”随后两条白白的腿就被拎小鸡一样拽了起来,他“嗷”地叫一声。
这是他们的日常。
男人叫阿塞,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
男孩叫阿诺,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亚裔,二十八岁。
通常是男孩双脚刚一沾地,洗脸盆、牙具、早饭便陆续端了过来。接下来男人要用一块四四方方的雪白的毛巾,沾水,再使劲拧干,然后去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擦拭黑胡桃色的床头柜。
床头柜上有一盏护眼台灯,一张黑胡桃相框。相框里没有相片,而是一张米兰比可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阿诺嘴里叼着面包,去抓靠近阿塞的正装,没抓到。他想叫阿塞,却发现自己不能说话。阿塞正在专心致志的擦拭那个破相框,心无旁骛,分外虔诚,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于是含糊不清地喊:“你都擦那玩意四年多了,干嘛呀?那张破通知书比我还好看吗!”
于是阿塞忙开了。
刚想捡起抹布,又听见阿诺委屈巴巴的哑着嗓子:“我渴。”
于是阿塞又忙开了。
等到忙不迭将阿诺送出门上班,阿塞满头大汗,转过身,又是心无旁骛地擦拭起相框,轻轻抚摸着,抹掉没擦干净的夹缝里的灰尘,轻轻一吹,后退几步端详。
相框里的通知书写着阿诺的名字。
相框里的一角,有一张头像照,是阿塞夹进去的。黑头发的男孩子挺挺的坐着,双手举着通知书,眉毛又黑又浓,漂亮的眼睛里闪闪发光。虽然没有笑,但是嘴角微微牵扯起的细纹写满了激动和喜悦。
阿塞看着,眼角牵起一道笑纹。
这是意沓利,米岚大都会区米岚市的早晨。无数与阿诺一样的打工人,男女老少,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走下地铁站,再穿越街道,踩碎阳光。时间比较早,人也不太多,阿诺坐在地铁里,头靠着靠背,打开手机。
阿诺今天心情格外好。里米霓的高中同学即将定居米岚,而且她的工作单位离他的单位并不远,甚至上班还可以顺路。
高中时最好的朋友,如今也有四年没见了,阿诺时常惦记着她,在里米尼会不会孤单,有没有被同学欺负,学医是不是很难熬,什么时候转正、考试怎么样,老师怎么样、找到男朋友没、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生几个,生孩子去哪家月子中心,孩子去哪个幼儿园……
阿诺笑了,摇摇头。衰妹,连男朋友还没有呢,哪里来的孩子。
那些日子里,她和他形影不离,让很多同学误以为他们是一对。两人吃饭都面对面,遇到几个人面兽心的老师同学,两个人不约而同冲着他们冷笑。她在隔壁班,朋友不少,又是个挺美的女孩子,班主任还护短,几个男同学即便气得脸色铁青,也不敢扑上去把阿诺暴揍一顿。阿诺很是愧疚,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挡箭牌,她却觉得无所谓:“那些人都是活该,我就当作是日行一善~”他辍学后,再没见过她,但二人倒也联系,她也不说,每天开开心心的,但估计在学校不太好受吧。
一天依旧是那样过着,老板催工,同事带饭,阿塞电话问候。阿诺成天嬉皮笑脸,热情满怀,老板说什么点头说是,噔噔噔从三楼跑到一楼,带上五六份饭跑上来,让人感觉,这个家伙,真的把普通的生活当成了神的恩赐。
下班时间,一通电话打来。阿诺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打算早些收工,用肩膀夹着手机接通,也没看是谁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顿时,敲着键盘的双手停下了。阿诺眨眨眼,愣了半晌,眼里的光渐渐又亮了起来。他腾地弹起来。
“大麻雀!”
“哎呀!我说了多少遍不许叫我大麻雀!老娘有名有姓,再说绰号也起一个好听一点的嘛,你叫我大燕子也好嘛!”
“我叫你大扑棱蛾子!我的天,我想死你了!你,你什么时候过来?哦对,你,你现在在哪?”
“你傻啊,里米尼到米兰有多远啊?你让我长翅膀飞过来?”
阿诺眼里的光终于敛去了些许,“那你进省了没有啊?应该进省了吧!什么时候入市啊?你今晚住哪里?我给你订一间宾馆好不好啊?……哎呀!你可不可以稍微快一点嘛,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是啊,我也是啊……”
“你要是现在就在我面前该多好啊!”
“是呀,我要是现在就在你面前该多好哇……诶,你等一下。”
阿诺拿起手机,电话还没挂断,却不出声了。
他摇摇头,打算挂断电话,看了看手机显示的名字,又有点舍不得,就揣在兜里,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一个人收拾东西,慢慢走出去。
马路对面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孩,穿着米黄色的长裙子,夕阳下,黑色的长发的边缘笼着一层金灿灿的薄纱,就如一袭婚纱一般,格外惊艳而温柔。她转过身,银盘一样的脸上漩着一对酒窝,盛着清莹莹的水酒,让人刚看见便醉了。
阿诺在马路这头,霎时像一尊雕塑。
手机铃声响起,他愣了半天,颤颤巍巍点开,再一次传来她的声音: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阿诺下意识把电话摁死。马路对面的女孩抬头望他,很使劲的跺了跺脚。他摸了摸胸膛,却把衣服抓皱了。又抓了抓袖子,却把袖子弄翻了。四下里摸了摸,他失神地给阿塞发了一条消息,又拨通电话。
“你干嘛挂……”
“你等着!你别过来!你不用动,我过去!”
“你有病啊,我往你那边走,你这么过来……诶诶别别别别别——”
绿灯亮起,阿诺飞挎上公文包,长腿一迈,就像安了马达的飞人一样横冲了过去,哐地一声,把她砸进怀里。
“嗷!!!”“麻雀”被搂的紧紧的,撞疼的肩膀都没办法揉,“肚子!啊!你闲的吧!”
“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意外,不开心!”
“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痛死啦!”
她扶着他的肩膀,弯下腰。
“你骗我说你还没到!我还以为你明天才来啊!”
“明天就明天呗,有什么啊,再说,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二人激动的抱了一阵子,过路的行人纷纷侧目而视。最终,二人又等着绿灯亮起,匆匆回到马路那头。
“我就说你病得不轻。明明我过去顺路,你个脑残,非得过来。……怎么样啊?工作还好吧?头一年工作,职场小白,比较辛苦吧?”
“辛苦?不辛苦!我不得感谢老天让我能辛苦工作?老板说我办事成熟得很!每天都很规律,作息特别健康,房子有点小,还得两个人挤一张床,热水器太老了,洗个澡得用烧水壶烧好几盆再兑凉水……不要紧!城郊听说有一批新房,公寓楼,比现在的大一些,电和热水都很好,再过半年,最多最多一年!我们能把房子首付给付掉,……你今晚去哪里住?我在你单位附近给你订个宾馆啊?”
“麻雀”神神秘秘的一笑:“我有地方住。”
“你都租房了?厉害啊!在哪啊?远不远?”
“不远啊,就在我公司旁边那个小区。环境也好。”
阿诺的神色有些不安,担忧道:“……那个?噢噢……但那里房价高啊!你是租的,还是买的?分期多少?物业费和水电费多少?你可别住穷自己啊。”
“没有,没有……”她似乎欲言又止。
“阿珊,你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我?我瞒你?我没有啊!你快走,快走,我给你看个东西……”“麻雀”阿珊打开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嘿!你来接一下我们呀!我都看到你的车了!你把车开过来——”
阿诺向前看过去,揉了揉眼睛。
街头缓缓驶来着一辆灰蓝色的超跑,稳稳停在面前。夕阳把车照耀的五彩缤纷。阿诺的眼神直直粘在了前面的车标上,那一对长长的翅膀,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车窗摇下来,首先看到的是搭在副驾驶上的健壮多毛的手臂,露出一点点刺青,然后是一头褐色卷发,脸颊的络腮胡。他转过头来,摘下有点夸张的墨镜,露出一对深邃的蓝眼睛。很漂亮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红而薄的嘴唇,刀削般的轮廓,十足的男人味,满溢的绅士风度——只是年龄大了一点——却让他的气质更加成熟。他笑着看向阿珊,不经意瞟过一眼旁边的阿诺。阿诺没来由感到一阵发怵。
这个人……好熟悉。
“嗨!”阿珊娴熟的把车门向上掀起来,“来了呀,亲爱的!”
亲爱的?
阿诺看看这个帅气男人,又看看高兴的花枝乱颤的阿珊。
……恋人?
这是她男朋友?
阿珊拍拖了?!
这这,什么时候的事?
阿诺又看看阿珊,发现她正笑盈盈看着自己。他又看看男人,这个年龄看起来比阿珊大一轮的男人。这是她,对象!
“嗨。”男人朝他打招呼,他赶紧招招手,笑得甜甜的。
“你闺蜜?你去哪里?顺路的话载你。”
阿诺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忽然心念一动。
“对对,顺路顺路,载我吧,谢谢你呀。”说罢,一猫腰钻进了宽敞的后座。
男人向后瞟了瞟,没有说话。
车稳稳的开起来。阿诺瞥向四周,怯怯地,好奇地。又看看坐在驾驶和副驾驶的两人相谈甚欢,脸上呈现出一点复杂的表情。
“怎么称呼你呀,大哥哥?”
“阿普·卢索。”
“那……我,我叫你阿普哥哥可以吗?”
阿普没有说话。
阿诺傻笑一声,垂下眼睛喃喃道:“普哥哥的车真的好棒哦……嘿嘿,不愧是宾利诶。”
车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阿珊尴尬地眨眨眼,回过头悄悄说:“阿斯顿·马丁。”
阿诺瞪大眼睛。
“阿斯顿·马丁。车的品牌。”
“啊啊,这……啊!对,是……阿斯顿马丁……嗯,嘿嘿,不认识,不认识……”阿诺定定地拗过头,看到了车把手,不由想起他与阿塞漏油的小摩托。
他们一起开过好多回呢,在深夜,在里米尼,在宵禁,去海边,沿着海边的公路开回家,有两次还被抓了。那摩托车其实是他开坏的。头一回骑摩托,身后还载着七十多公斤的“货物”,到转弯处,却怎么也转不过去,突突突突的,还没来得及刹车,就嘭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自己直接被甩到了沙地上,阿塞重重摔在沥青路面上,还连打好几个滚。正是涨潮的时候,上一个浪头离自己只剩下不到一米,望着黑黑沉沉的海,心里好生发怵,一个特别厚的浪头推来,他屁滚尿流地往回逃,腿脚却发软,忽然一阵大力,像拎小鸡一样把他往回拽,是阿塞撇了摩托车一瘸一拐的来“救”他了……
海浪拍过来,直接淹没两个人脚踝,湿透了四只鞋袜。
依偎搀扶着回到公路上,摩托车孤苦伶仃地蜷缩在转弯处,油顺着车胎流下来,嘀嗒,嘀嗒。
阿诺撇撇嘴。早知道阿塞不仅不埋怨他,回家还上床和他打了终生难忘的一炮,他才不会一路上道歉不停呢。
路上,夕阳透过这一对幸福恋人的侧颜,透过蜜里调油的氛围,倾洒在阿诺的脸上。阿普似乎很宠阿珊,但好像管的挺严,嗯,很强的控制欲。他定定注视着阿普,悄悄皱了一下眉头。是在哪里见过的?为什么看到那络腮胡,心里就这么发寒呢。
虽然内心甚至还在羡慕,羡慕阿普的长相,这才是男人长相该有的样子,多魁伟,多阳刚,多俊朗!透过玻璃又看到自己的面庞,优柔的轮廓,多肉的脸颊,还有不太正经的前凸的嘴唇,忽然有点没眼看,转而看着后视镜细细端详阿普,却感觉越瞧越胆寒。
怎么觉得曾经仰视过这样一把胡子,……还有一个痦子?
“嗯?阿诺?”阿珊转过身向他挥挥手。
“噢噢,没事,没事……”阿诺摇摇头,发觉已经到站了。他道了几声谢,嗲嗲的说:“珊珊,你男朋友真好呀!”
“我男朋友?”阿珊瞪大了眼睛。“说什么虎狼之词呢,这是我老公!
“我们半年前前就领证了!没看出来我肚子变大了吗?我都怀快四个月了!”
阿诺看看两个人,呆了。半晌,不可置信地问道:“……结婚了?怀孕了?”
阿珊幸福地点点头,勾住丈夫阿普的肩头,很是亲昵。
阿诺瞬间想起刚才还撞了阿珊的肚子呢。可是……
“啊,好事,是好事……嘿嘿,珊珊,你真行啊!两个多月了也不告诉我,好羡慕你们呀……”他推门,嘴里不停念着“恭喜”之类的话,直到站到马路上,嗲声嗲气地喊道:“骗子!你都背着我有了,我也想有嘛!”
阿普噗嗤一笑,阿珊夸张的呕了一声。
阿诺发着浪,等到汽车尾气都看不到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