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这是我2016年独自一人骑摩托车去西藏、新疆时写的摩旅日记,全程14000公里,跑了35天。
6月25、26日
晴
喀什 0km
昨天睡到接近中午起床时,其他三位摩友还没醒,我们四个懒人每天都是中午才出发,所以才能有缘碰到一起。
下午我们一起去逛喀什老城区。老城区里都是低矮的土黄色房子,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外来的商业元素,街边都是维族人开的各种小店,巷子里是普通的维族家庭安居乐业,基本展现了最真实的维族风貌。
在街上逛时,我们看到路边有一辆躺倒的摩托车,广东摩友本着增进汉维两族友谊的目的,走上去想要帮忙扶起来,还好我们眼尖看到摩托车后面是一家摩托修理店,店主把摩托放倒应该是为了方便修理,赶忙制止了广东摩友好心帮倒忙。
这让我想起了2012年高考作文题目刚放出来时看到的一个段子,大意是一个小孩在街上走,看到某家阳台上架着一个梯子,想起了安徽高考作文题目《梯子不用时请横着放》,于是去把梯子撤了下来横放在墙边,走的时候感觉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过了一会儿,阳台上有人冲小孩喊:“我草泥马!!”
新疆的阳光实在强烈,我们逛了一个多小时就被晒得跟蔫鸡一样,就都回到旅馆的床上躺着吹空调。傍晚时在青旅遇到了一位87年女摩友,从成都出发,独自一人,已经跑了一个月,跑完了青海和西藏。她的车是一辆小春风狒狒,油箱只有6.5升,加满油续航里程200公里。女摩友还要在新疆跑三个月,细细地游览各个地方,到了冬天就往东南亚跑,一直跑到年底。
多少男人结伴出门跑个几百公里都觉得是一项壮举,在酒桌上吹得唾沫横飞。而这位女摩友独自一人骑着一辆买菜小车,在各种艰险的道路上慢慢溜达,云淡风轻不以为然,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更猛的是她还随车带着一套婚纱,打算如果在路上碰到合适的,就把自己嫁出去。
今天中午起床后,我们四人和成都女摩友相约一起去逛一下喀交会。喀交会全名是“第十二届新疆喀什•中亚南亚商品交易会”,这两天在喀什到处都挂着横幅宣传,甚至还戒严封路,引起了我们强烈的好奇心。
吃过午饭后,我们五个人打了两辆车前往喀交会会场。我坐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位浓眉大眼的维族青年,在见到他之前,我从没想过一个人的人生可以如此丰富。
刚上车时,我看到这位维族青年正在利用我们短暂的上车时间玩手机。开车后,他打开了收音机,放的是一首欢快的维族歌曲。这哥们的屁股开始跟着歌曲节奏扭来扭去,偶尔会跟着唱一嗓子,唱到动情处,他还会用右手捂住胸口,同时上身前倾闭上眼睛。唱累了后拿出一瓶水喝,手放下水瓶后又抓起了手机,跟人聊语音。
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这位大兄弟的车还开得飞快,见一个超一个,并且在跟十几辆电动车的缠斗中占据上风。我坐在副驾驶,全程呆若木鸡地盯着他看,维族兄弟毫不在意,丰富的人生在我的目光注视下灿烂绽放。偶尔他会转过头来冲我抛个媚眼,有一次抛完媚眼后还继续盯着我看,然后用手抓了下我头发,夸我发质不错。这期间他的脸全程对着我,车在拥挤的马路上左冲右突。
之前我就被他的媚眼电得麻酥酥的,被他暧昧地抓了头发后,我决定把投向他的目光收回来转向前方。刚才一直盯着他看,是想用目光提醒他专心开车。现在把头转回来,是想在他丰富的人生中减少一个跟我互动的项目,把这点儿省下来的精力分摊到开车上。
喀交会的安检处不让带包,广东摩友和女摩友都背了包。广东摩友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抓在手里,包也卷成一团拿在手里,顺利通过。女摩友找了个透明塑料袋,把包装在塑料袋里提着,也顺利通过。不知道是该说他俩机智,还是安检奇葩。
过了安检走了一会儿是检票处,就是一个大哥站在门口收票,有票的人递给他,没票的装作没听见,然后被人流裹挟过去,大哥也不深究。大哥收的票手拿不了了就扔到地上,有几个机智的大姐从地上捡起这些票,然后往回走一段距离,站在路边吆喝着卖,十块钱一张。我们的票就是从这些大姐的手里买的,不知道已经被重复利用了多少遍。
过了这两道奇葩的门后,我心里已经大体猜到这个喀交会是什么样。走进会场后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一个乡镇企业摆摊集会,跟村里赶集差不了多少,我甚至还看到一个大妈摆了两筐桔子在那拎着秤卖,只不过头顶上挂了个某水果公司的名头。
在饮料展区我发现了两家看起来很熟悉的饮料公司,一家叫“泳动”,一家叫“Red Camel”。“泳动”不需要多解释,喝过脉动的都懂。Red Camel饮料有限公司生产的产品包装看起来跟红牛一样,只不过把两头红色的公牛换成了两头红色骆驼。我只能说这两家企业很有上进心,在“红午”“康帅傅”们还在乡村悄悄发展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参加国际展销会了。
最后我怀着一丝侥幸心理上了二楼的国际展区,没想到这里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
国际展区就是两排长一百多米的小摊,有一些周边国家的人在卖各种石头。我在三个巴基斯坦兄弟的摊位前停了下来,柜台上有一个木碗,里面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石头,我随便扒拉了一下,发现了一颗西藏天珠。
我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寻思花个十块八块的买个戴着玩玩,就拿起来问老板:“这个多少钱?”巴基斯坦兄弟伸了两根手指,说:“二十。”
我感觉有点贵了,把那颗天珠翻来覆去地看,犹豫不已。旁边的成都女摩友劝我说:“这天珠在拉萨估计得卖二百到五百,你就买了吧,反正也就二十块钱,就算是塑料做的也不算亏。”我想想也是,就掏出二十块钱递给老板,拿起天珠准备走人。
巴基斯坦兄弟没有拿我放在柜台上的二十块钱,再次伸出了两根手指,说:“二十万。”我对这个数字有点理解困难,以为他汉语不熟练说错了。“二十万?人民币?”“对,二十万,人民币。”
确定了我手里拿的是一颗售价二十万的天珠后,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之前建立起来的所有商品经济概念瞬间崩塌。此时的我只想找出一个大毛绒玩具,然后按在墙上疯狂地打,直到打出棉花为止。
“这个珠子哪里值二十万?”“就算卖二十万,你好歹找个好看点的盒子把它装起来吧?”“你就这么随随便便扔在一堆石头里,然后卖二十万?”面对我竭斯底里地追问,巴基斯坦兄弟只是笑笑不说话。我拿回柜台上的二十块钱,感觉这张纸票的价值已经不同,毕竟它曾跟售价二十万的天珠谈笑风生。
离开那个柜台后,我开始思考我的人生是否只是一个虚幻。为了避免我受到更大的刺激,我们决定离开这个充满了奇诡和魔幻的喀交会。
回到旅社休息了一会儿后,我们五个人又动身前往喀什郊区的一家摩托车修理店修车,已经跑了这么远,每个人的车都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修车时我正蹲在地上观察链条,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头也有点发晕,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地震了。我赶忙跑到马路中间,这是我在附近能看到的唯一一块空旷地带。
好在大地摇晃了大概半分钟后就停了下来,并没有出现天崩地裂的恐怖场面。过了一会儿后才从新闻里得知,是吉尔吉斯斯坦发生了6.7级地震。
在大地摇晃的时候,我站在马路中间,心里唯一的想法是:那颗天珠到底哪里值二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