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的合子对半赚。”在我的家乡,小时候过年时,初二这天一定是要吃一碗面条的。开始父母亲给我的解释就是顺利的意思,那时候岁数小,也不会考虑那么多,反正到了初二,就知道一定会吃面条的,至于菜码和浇头,我们是不会挑剔的,只要不喝玉米面糊糊,那就开心的不得了。
最早的面条里,还会有几个初一吃剩下的饺子,葱花炝锅,白水煮面,放一点咸盐。如果能往里面滴上几滴香油,那就是最好的面条了。后来生活条件有了一点好转,也就是添加了一点什么韭菜花酱,或者是豆腐乳,趁热香喷喷地吃上两碗,一抹嘴,出去找小伙伴去玩了。
很多年都是素面,等到炝锅有肉的时候,感觉日子真的是很幸福了。父亲吃面喜欢开锅就捞,美其名曰“锅里挑”,我们总是特别羡慕地看着父亲呼噜呼噜地吃着,却没有勇气尝试吃那么烫的面条。我试过,只吃了一口就被烫着嘴了,还被母亲狠狠剜了一眼,她转过身,也没有看我,只是轻轻地说:“没本事就省点事!”
再后来大年初二吃面就有了讲究,猪肉、木耳、黄花,最后打散一个鸡蛋,做成香味四溢的打卤面。而我的饭量与日俱增,母亲给我端面时总是会说上一句:“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听了母亲的这句话,我会更加自豪,在姐妹们的注视下,普普通通的盛面碗,一气能干掉四碗。抹嘴看看左右,父亲也会很自豪地夸耀:“我儿子是个大肚汉,千万别光能吃不能干啊!”
听到父亲这样说,我赶紧把大伙儿的碗筷收拾收拾,拿到厨房洗干净,多少也能替母亲分担一点家务,然后再去玩。
到了大姐出嫁后,初二的面有了更深一层意思。一般来说,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以前我家只是随便煮一锅面,大家吃完各干各的就是了。现在不行了,大姐大姐夫要回来,这就要认真对待,要隆重欢迎的。面条的地位一下子就降低了许多,各种美食都上了桌,比除夕年夜饭还要丰盛。
当然了,面条仍然是必不可少的,“上车饺子下车面”,况且大姐大姐夫两口子还拎着很多礼物。母亲会让我去问大姐大姐夫,是先吃一碗面呢还是直接上席。头一两年我还追着大姐大姐夫问,后来就形成了习惯,那碗面等吃得差不多了,煮一锅,吃完就散席了。
到了我的两个姐姐都有了儿子,我也有了孩子,这时候初二这碗面又有了改进。如果还是平平常常的面条,孩子们肯定不爱吃。我就发明了一种比较豪华的面条做法,打上一小盆汤,炒几个硬菜,比如什么过油肉、鱼香肉丝、小炒肉这类菜。面条捞上小半碗,上面把这些硬菜盖上去,如果嫌面太干,就添加一勺汤,几个孩子吃得不亦乐乎,每年都会喊着叫着要吃我做的面。
自从母亲得病以后,家里逢年过节就又成了简单化。我常年照顾卧床不起的母亲,姐妹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大年初二很少能聚在一起,而面条也成了母亲最爱吃的一种食物。到现在,我在梦里经常梦到母亲说着浓重的河北乡音:“我最爱吃饺子和面条儿——”儿字音拉得很长很长,表示她十分肯定。
我的媳妇老家就是河南的,按理说应该跟我一样喜欢吃面。可她偏偏对面条不屑一顾,总是像南方人那样喜欢吃米饭。刚开始为了安慰我,也会陪着我吃上一碗。尤其是在陪着我伺候有病的父母亲的时候,跟我配合的天衣无缝,做什么吃什么,一点挑食的迹象都没有。
自从来到包头,尤其是回到她父母亲的家里,“飞扬跋扈”的本相就暴露无遗了。不喜欢吃饺子,不喜欢吃面条,唯独让她喜欢吃的,就是我炖出来的红烧黄河大鲤鱼。
今天,我把牛肉拿出来,准备做一锅牛肉面。这种牛肉面是得到岳父首肯的,老人家特别爱吃,一顿能吃两碗,如果不是岳母和我拦着,估计还要多吃一碗。现酱出来的牛肉,切片,三五片就可以,如果想吃,单独切一盘。再把小油菜开水里汆一下,葱花、蒜末、花椒,喜欢吃辣椒的味道会更来劲,热油炝,浇上牛肉汤,这一碗面,一定能吃的热血沸腾。
大年初二这碗面,吃的多么舒服啊!想想小时候,碗里的面没有一丝丝肉,却吃的那么香;少年时代,自己家里的面不吃,跑出去砸开宁夏面馆的门,央求老板大哥说什么也给我整碗宁夏面,只为了那碗里的几片牛肉和红红的辣椒油;中年的时候,一家老小都吃完了,我捧着碗,急匆匆吃完,顾不上品尝自己的手艺,放下碗赶紧去照顾这个看护那个。
如今,四平八稳地坐好,仔细品味着这大年初二的面。吃不愁穿不愁,还有什么可愁的。认真过好每一天,享受着美好的生活,这盛世,犹如这碗喷香的牛肉面,吃下去,从里香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