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道村的男人们大多都回来了。老的少的青的壮的,只要是男的,基本都要回来,哪怕你在北京上海,除非你到国外去了,那没办法,就算了。
女人可以不用回去。
清明祭祖扫墓,农村人还是看得蛮重道的。
一个家族的人,道村的人一般都称作自家屋的。比如爷爷兄弟的子孙,都是自家屋的,爸爸兄弟的子孙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些自家屋的男人,平时买个几块钱的东西,打麻将输个几十块钱都要扯皮拉筋,但对待祭祖这件事,却极为看重,花钱也不含糊,从镇里买几千块的鞭炮纸钱,然后大家均摊,一家平均也得花个五六百块。
道村的男人混得比先时好多了,从他们一年又一年加重的祭拜品上就能看得出来,先前手头不太宽裕的时候,都是烧点纸钱点几根细香了事。这几年,手头宽裕了,在外打工做生意赚钱了,纸钱自不必说,成捆成捆的买,钱币花样更是繁多,面值小到一百一千,大到上亿上百亿的,都有卖。这些做死人生意的,想着法的满足活人对死人的需求,在烧给故去的人东西上,花样百出。是人必有所好,有的老人生前爱抽烟的,就制作那种烟盒,中南海、黄鹤楼,那些看起来的名贵香烟,老人生前抽不起的,都给他烧过去。还有爱喝酒的,名贵茅台,都给他烧过去。还有制作精美的房子车子,老人生前住不起的坐不起的,都给他烧过去。
总而言之,这些死人享受的东西,比生前好得多。
当然,都是外壳而已。
买了这种香烟的后人,拆开烟盒子,有时也会抱怨:“妈的,就一个盒子,里面一根烟都没有,就这还要十几块钱,比一般真烟还贵。”
“嘛咧,你还想他搞真烟,总不是糊弄死人。”
“我他妈还是活人啊!”
大家哄然一笑。
这一日,道村某一家族祭拜完了,一大家族人被安排在本家常在村里“驻守”着的守田家,和家族里面其他人不同,守田不曾出外打工,安安分分地种着他的田,每到清明,村里在外打工或者做生意的族人,祭拜完先人,就在他家吃饭。村里不成文的规矩,女人上菜不上席,男人则是又能上席又可先吃菜。男人吃菜的同时,还能喝酒,酒菜之余,顺便聊起了家常。大家相互敬了一轮酒过后,话匣子就打开了。
“你们听说了么?甄家村的那个有福,他女伢在国外死了。”
“他女伢么时死的?”
“去年就死了的。”
“女伢都能到国外去,那他还蛮有钱的。”
“他哪有钱?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早几年还有点钱,后来败光了。”
“你么晓得的?”
“他们村的人,总是跟他在一起,跟我说的,我不晓得?现在女儿死了,赔了200万。”
“现时好了。”
“几划得来哟!账也能还清了。”
“他的女儿也是有本事哟,还能到国外去。”
“看现在出个国,不几容易!你以为还是以前,我们村里边又不是冇得出国的。”
“她是公司送她过去的吧?”
“是的,选派的!在非洲。工作的时候,给别个杀了。”
“听说外国人赔了钱,公司的也赔了不少钱。”
“那肯定要赔,你人是公司派的,不赔钱说得过去啊?”
“不是说他女伢嫁了个外国人么?人死了,这外国人不分点钱?”
“冇嫁,就是谈了的,还冇嫁出去。”
“那有福真是走火了(运气好),得了200万,还不用给外国人。”
“他小儿子还冇结婚,现在得了200万,儿子结婚的事就不用愁了。”
“他那个儿子,整天在外头瞎晃,跟他老头一样,做生意,还不是赔钱,又冇得个正经工作,以前说了好几个对象,都冇得人跟他。”
“现在不同了,他得了200万,跟他儿子的女伢不得排队!”
“你小看了现在的女伢了,200万放在现在算多么?在外头大城市,买个房子就得一两百万。”
“在屋的还是好些,在县城买个几十万的房子,不晓得几好。”
“确实,我儿子找了个对象,非得买房子,不买不嫁,几狠嘞。这不,在县城,东凑西借,花钱买了套房,女伢就这样嫁了过来。”
“所以他儿子要是谈农村姑娘,冇得么大问题,在县城买一套房,再买一辆车,就能搞好了。”
“谈大城市的女伢就要麻烦些,还要花钱付那个么事首付款,有的要求高的,还要全款买房。”
“你以为谈农村的就容易?人家都是外头打工回来的,不一定能看得上你们家的,你以为还是以前,花个几万块前就能娶个媳妇?现在冇得十几二十万别想娶媳妇!”
“不管嘛说,有福还是走火,得了200万啊!”
“来来来,喝酒,走火也是人家的事,你们又冇得那样的女伢。”
大家畅谈一番后,又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道村的日常就是如此,死了个外人,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吃饭时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