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的数学老师又把我轰出了教室。我抓起书包,飞奔出学校的大门。我像出笼的鸟儿,没心没肺的沾沾自喜。嘿嘿,我又“放假”了!
我一口气跑出了那所小学所在的村子,看见路边的草垛里竟然躺着一枚鸡蛋,我马上跑过去把它捡起来,心想是谁家的老母鸡又不老实偷跑出来下蛋,只听见一声呵斥:“快放下!”是谁把我的魂儿都要吓掉了?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老奶奶。妈呀!这蛋原来是有主的啊!真是丢脸丟到家了。还了鸡蛋,我又飞奔起来。边跑边回想过去我的辉煌战绩。那时的农村,总有数不清的草垛,总有成群结队的鸡,还有总有爱把蛋下在草垛里的“笨鸡”。炎炎夏日,我哪能睡得着。我流连于草垛之间,一人分饰两角,玩捉迷藏游戏。有时候竟然发现躲在草垛里的不止是我,还有一堆鸡蛋!这真是意外的惊喜!虽然我不爱吃鸡蛋,不过这天上掉的馅饼却总让我激动万分,欣喜若狂。大概捡鸡蛋是捡顺手了,所以那天看见那枚鸡蛋,我就失控了。
出了另一个村子,就是一条河。这条河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那时的河水总是那么清,河底流动的细沙,红的黄的白的鹅卵石总是清晰可见。这条河也给了我莫大的乐趣。夏天,我在河里捞蝌蚪喂鸭子,有时候在河底竟然静静地躺着一枚浅绿色的鸭蛋!晚上,我就跟着大人们来河里洗澡,在路上,他们讲着吊死鬼,水蛇的故事,吓得我步步紧跟,也不敢东张西望,唯恐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不该看到的。天好的时候,我妈和一些阿姨还会带我到河里洗衣服,洗完后的衣服有的晒在了河边的柳树枝上,大的被单之类干脆就晒在了河岸的鹅卵石上。鹅卵石被阳光晒得滚烫,五颜六色的被单一会儿就被烤干了。到了雨季,河水涨的厉害,村子里的孩子上学都要家长背着过河。每当这样的时候,我趴在妈妈背上,低头看湍急的河水撞在她的脚踝激起的朵朵水花,心里也乐开了花,尽管有时候会头晕。也有老师背我们过河的时候,那我就不敢造次了,往往屏住呼吸,身体僵直,像一座雕像。
那时候我的父母在县城经营一家小店,常常早出晚归,中午很少回家。早上他们给我装好了午饭,目送我走出家门,放心地去上班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其实很快我就被老师赶出了教室,早早就回来了。过了那条小河,再经过一大片田地,翻过一座土岭就是我们村了。回到了熟悉的地盘,玩起来更是肆无忌惮。不知谁家的黄瓜,还顶着硕大的黄花时就已经成了我的美餐。杏子刚刚褪去花,酸涩无比,那也难逃我的魔掌。整个田野成了我的秘密花园,没有玛丽,没有柯林,我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到了冬天雪下得很大的时候,我就找一个长长的陡坡,把雪踩实,这就成了我的滑雪场,我乐此不疲,总是玩到棉鞋湿透了都不肯回家。我妈总是纳闷,为什么她的孩子每年夏天都要穿破两双凉鞋,为什么冬天放学回家总是拖着重重的湿透了的棉鞋。
我的童年没有作业。疯玩了一天后,作业什么的就与我没什么关系了。夏天的时候,我铺一席凉席在地上,仰望满天的星星,扇着扇子,偶尔坐起来喝口凉粥,总是那么的惬意。爷爷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我讲九头鸟,孙权刘备的故事。大部分时候,我都和小伙伴们在村子里疯玩。葫芦花开,我们每人摘一朵葫芦花,静坐,等待一种肥胖的飞蛾上钩。飞蛾闻着花香而来,长长的须子扎进了葫芦花,我们变成斗鸡眼,大气不敢出,时机一到,我们把两根指头一捏,哈哈,肥胖的飞蛾就这样被抓住了!这种飞蛾,放在炉子上烧一烧,可香咧!我们还会在麦秸堆成的草垛上又蹦又跳,里面会飞出很多小飞蛾,带着麦子和尘土的清香,让人沉醉。冬天里,天寒地冻,冰溜溜挂满了屋檐,家家户户早早吃了晚饭就上炕了。一盏煤油灯,一簸箕花生,几个大人围坐在一起剥花生,而我,则在摇曳的灯光里假寐。他们说着家长里短,怕把我吵醒,总是低声交谈。这样的夜晚在我的记忆中是那么的温暖。
无数个傍晚,我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等待那个出现在夕阳余晖中的剪影。那是妈妈的身影。那一天,那个期待已久的剪影终于披着彩霞出现了,在袅袅炊烟中,她骑着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一抹粉,那是装在塑料粉色盒里的生日蛋糕。那一天是我的生日。那么多年过去了,蛋糕的味道早已不记得,只是那晚霞染红的天空,那个剪影,那一抹粉,那时的激动,永远,永远地刻在了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