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奶奶,在陪伴了我大半个记忆的老房子里,我坐在奶奶常坐的旧藤椅上,轻轻地翻起泛黄的相册,捧起一本本用针线穿扎的记事本,歪歪斜斜的字句,芬芳的墨迹,和那一张张仿佛凝固时间的慈祥的样子,思绪瞬间侵入旧忆的细胞里。奶奶啊,好想再听您唤一下孙儿的名字,和您唱过的童谣,让我睡在天堂醉心的歌谣里,幸福的拔节。
那是我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奶奶”这个名称在我心里便是慈爱和崇高的代名词,奶奶是一名小学教师,于是,我出生后,便与大渡口小学(大校)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个在我心里留下烙印的学校,如今虽已重建,但那些年美好的回忆仍历历在目。也许是因为奶奶住在学校里,我读小学的时候就对大校有一种家的情结。上小学,每周一的升旗仪式我们都会唱校歌“童年的摇篮我的家…我爱大渡口小学,大校是我的家…”我对这句歌词的感触远比我的同学深。记得早上上课前,奶奶总会给我冲南方黑芝麻糊,那浓浓的香味,承载着深深的关爱,陪伴我六年的小学生活,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糊。奶奶啊,您拿被幸福烤得焦熟的岁月喂我,长一身结实而磊落的中国骨头!
每次放学,从教室回家不过5分钟,奶奶已经在厨房里面忙得不亦乐乎,给我弄我最喜欢吃的番茄圆子汤,粉蒸肉。一家人吃完后,我总是顽皮的说:”奶奶,我来洗碗!”于是踩在板凳上像大人一样忙碌着,可是稚嫩的小手总是拿不住碗,好几次摔碎碗,奶奶透过厚厚的眼镜心疼地看我的手有没有被划着,然后清理完碎片,一家人在围在电视机前看《西游记》。那是浓浓的幸福啊,满满地装在童年的记忆里。
奶奶的阳台放着好多花盆,种着仙人掌,爬壁虎等一些植物。9岁那年我得了腮腺炎,脸肿得很大,奶奶和姑姑就用取过刺的仙人掌跺成酱汁,涂在纱布上,然后敷在我的腮帮子上。奶奶布满皱纹的手,不知道被仙人掌扎过多少次,仙人掌糊敷在脸上很不舒服,我总是调皮地扯下敷在脸上的纱布,也不明白这是做什么。那仙人掌糊的味道,我仍记忆犹新。
曾多少次,我跟小伙伴在操场上踢球,玩耍得满头大汗,忘了时间,忘了吃饭。奶奶总是在六点钟时站在楼道的阳台上,微微驼的背,两手叉着腰,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喘着大气,大声地唤我的乳名,对孙儿满满的挂念,奶奶把破旧的阳台站成最动人的图腾。有时候我假装听不见,继续玩得不亦乐乎,奶奶就下来找我,然后换掉我被汗水打湿的衣衫,牵着我的小手,我依依不舍的望着小伙伴。奶奶那清瘦和蔼的背影,在我的记忆里越发清晰。
冬天,奶奶坐在床边穿针引线,冬的情结便在奶奶的修辞中缓缓展开。挑亮昏暗的床头灯,奶奶把暖暖的热水袋塞进我的被窝里,坐在我床边,在寒风呼啸的冬夜里,轻轻地拥我入怀,把寒风和冷夜挡在身后。我睡在醉心的暖窝里,伴着那熟悉的曲儿入睡,魂儿飞了,梦儿醉了。
夏天,好几次停电,40度的高温,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汗流满面,屋里氤氲着热浪,奶奶总是拿冷毛巾和酒精不停地给我擦身体,并坐在床边给我打着蒲扇,每次稍稍感觉热的时候,一股凉意忽然而至。我在反复的凉爽中入睡,奶奶擦着不停低落的汗水,望着孙儿稚嫩的睡脸,会心地笑着……
扯着奶奶宽大的衣襟,我总以为天堂就是奶奶的模样。天堂的歌声,天堂的童话,在童年无忧无虑的记忆里幸福地铺排。奶奶一天天老了,孙儿一天天长大,她记不得吃饭,记不得时间,她看着曾经像一颗小树苗的孙儿,长成一个健壮的男子汉。奶奶去世已经八个年头了,再一次走进最熟悉的小学,回到奶奶家,思念,深深地扎根在我每一根毛细血管里,在蓬勃的身体里疯狂流淌,奶奶啊,请您再唤一声孙儿的名字,因为…那是我听过最动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