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色彩的人,就不配得到爱吗?|再读村上春树

巡礼之年

分三次共25个小时,终于读完了村上春树的《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
据说这是一本他的突破之作,于我而言,却是他的第一本小说。之前读过他的《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更像是自传。
读完后,我就像在剧院听完天才音乐家的演奏后,久久不能动作,只是僵坐着,还半张着嘴巴。我的全身插满羽毛令箭,每一支都想诉说它的惊喜。

我没想到村上的文字这么“向内”,到什么程度呢?不仅和我产生了共鸣,还探向了我的未知。

直逼灵魂

初看这本书更像一本悬疑小说。最开头村上就抛出一个谜——多崎作想自杀,因为他被四位小伙伴集体抛弃了。他们再也不想见到他。

多崎作是一个自认为没有色彩,缺乏个性的无用的人。在高中的时候,他曾经有四位小伙伴,亲密无间。可是在大二的时候,这四个小伙伴黑白赤青突然间都不再理睬他。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们四位没有人愿意告诉他,而他也沉浸在痛苦中,没有去解开这个谜底。带着这个沉甸甸的谜他一直生活了16年。直到36岁时遇到他的女朋友沙罗,建议他去探寻原因。

读到一半,谜底好容易要水落石出了,村上又抛出第二个谜。让他很有感觉的女友沙罗,竟然还有一个亲密的男性朋友,真相到底是什么?沙罗最终又会选择谁?小说直到最后一页都没有说。

村上的文字,简洁又委婉,心理分析的细腻、深入、激烈角度,比飞流直下、气贯长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更强悍。陀氏在挖掘人物当下的心理那真是心细如针,不放过一草一木,但村上不仅仅止于当下,他缓缓地以自己的节奏层层进入人物灵魂最深处,借助推理,梦境,假想,步步紧逼,脱下你的外衣,剥掉你的内衣,还要剖出你的灵魂。

比如谈到祸端的引发者白姑娘,嫁祸于多崎作,认为是多崎作下药强奸了她。并且把细节都说得活灵活现,让其余三位不得不信。尤其是黑姑娘,首当其冲站出来捍卫白,抛弃了作。其他两位赤和青出于从众也和她们俩站到了一起。虽然他们四个人都认为作不会干那样的事。但是他们四个人合谋了一场冤案,置多崎作于“茫茫的黑暗的大海上”,长期见不得光明。

本来一般的小说讲到作拜访完四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就该结束了。毕竟白已经死了。也没有对证了。

村上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的步步为营。在小说开始,作说自己在五人团体时,尽力忘掉彼此的性别,克制情欲,这样大家才能没有偏倚地和谐相处。他觉得自己做得很成功。可是在上了大学后,他却经常做春梦,白和黑是一起出现,但是他更偏爱白。

他后来分析,是不是白也如他一样,做了类似的梦,只是梦做得太真切,以至于把梦当成了真实。

村上又进一步分析,以白的感受性强,她可能在高中时候就觉察出这个小团体的性压抑,想努力挣脱,否则她会崩溃。所以她下意识地想破坏这个组织,正好作先自己脱离团体独自去了东京。所以就先把作给牺牲了。

所以,多崎作认为也许确实是他在某一时刻“强奸”了白,甚至后来的杀死白的凶手也可能是他。

黑姑娘也说,是她杀死了白。如果她没有离开日本,她肯定不会让白一个人去滨松。所以他们都有歉疚感。

看到这里,我彻底拜服。就像一个资深的惯犯遇到了更资深的探长,把我想干却没干的事都给摊到桌面上了。

可以想象,村上在构思这本书的情节时,是如何的反反复复,一次次深入探寻自己的内心,挖掘那些转瞬即逝的念头,让片刻的思绪定格下来,而这种精微的叙述也勾起了读者的回忆,联想起了许多被遗忘的却至关重要的情绪。而察觉即疗愈。所以读小说的过程,也是自我修复的过程。

没有去处,没有归宿

多崎作反复提及只有自己的名字没有色彩,就像他的人一样,也没有鲜明的个性和魅力。所以当他进入这个五人小团体,非常珍惜,小心翼翼,生怕有一天他们发现他的毫无用处而嫌弃他。
即使在东京没有一个朋友,但每年两次的假期,他都会回去和他们欢聚,这是他的归处。可是在后来的某一天被突兀地斩断了。

虽然名古屋的家依然给他保留着,可是和母亲和妹妹也没什么话可说,也无多少眷恋,只是在表演他的角色。
东京虽然是他工作和居住的地方,但仍然像一个“人生的流亡者”。他没有亲密的女朋友,有过几个,都平淡交往,圆满分手。他觉得她们也并不真的需要他。
直到遇到沙罗,他真心喜欢的女人,他想把他的一切都给她的女人,成了他的归处。只是前途未卜,沙罗还未必会选择他。

经历了16年的痛苦压抑,经历了与四位小伙伴的当面会谈,昔日的谜团已经解开,作身上的能量显然增强不少。他知道原来在别人的眼中,他并不是没有色彩,一无是处。而是一个相貌英俊,家境富裕的少年。而且黑一直喜欢着他。沙罗也喜欢他,想和他发展长久的关系。

他不再是那个怯懦内向的少年。他打电话给沙罗,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他表白了。而不是像当年,竭力控制对白的感情,甚至做春梦都要拉黑进来。
对于心底的猜测,他也不再自我折磨。他直接问沙罗,你是不是还有一个交往着的男朋友?

虽然他很快就后悔,想收回,因为他害怕从此失去沙罗。
但是在沙罗考虑的三天里,他一直忍住没有打,也没有接沙罗的电话。他有耐心等。
他从无边的黑暗的汪洋大海,终于游到了岸上。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又是一本励志书。

真心希望村上在2016年10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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