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一泓清泉

自觉从小心智成长缓慢,碰见大人只想低头而过,邂逅老师本能扭头避开。不知世事洞明,不懂人情练达,与其说是因为小时没有见识过大世面,不如说没有条件阅读书籍,精神成长停滞不前,胆怯,害羞,自卑得永远不想出门。

即使已到中年,心智仍停留在中学阶段,对事物充满好奇,对别人的话都信以为真。虽然屡经坎坷,但没有减少对生活的热爱,欣赏花草树木的美丽,坚信世间真情的永恒,不然那么多传颂人性美好的经典作品何以流传至今。这大概是因为经典作品的滋养,使巨大的能量转化为内在的修养,构成了精神内核的力量。

这也是日本作家斋藤孝的《经典的魅力》给我的启迪。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他的精神成长史,某位作家说过。我想,阅读,其实是一个人的自我发现,自我救赎,自我成长,自我超越的过程,这种过程会带来无比的乐趣。

如果没有阅读,你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在何处,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人民的名义》中,主人公说,大家不都是从娘胎里来,到坟墓中去的吗?没错,但不经阅读,好像茫茫大海上的孤舟,无法认清自我,无法辨清方向。每个人的起点终点相同,但留下的有价值的精神财富截然不同。

阅读——一种自我发现

参加高考那年,语文作文题目是针对两位小女孩对玫瑰花园的不同感受写出自己的见解。一位女孩因为玫瑰花下有刺而认为玫瑰不好看,而另一位则认为正因为刺上有花,而觉得玫瑰很美丽。茫然的考生,不知怎么胡乱写一通,草草交卷,结果语文成绩是65分,满分120。如果不是语文落了后腿,总分够上名牌大学。

现在回想,确实不知道如何分析题目,不知如何将乐观向上的主题与自己的生活结合起来。作文,就是从亲身经历中,挖掘素材,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因为阅读的匮乏,不认识自己,不知道每天真实的生活中其实有很多值得咀嚼的内容,反而凭空杜撰,虚构一些不痛不痒的不接地气的东西。说到底,阅读的贫乏,导致失去对生活的敏感。

其实,就自己的原生家庭,生活经历,写作素材太多了。母亲的抑郁,父亲的辛劳,大姐为家庭做出的奉献,亲戚的援助, 队长的欺凌,泼妇的谩骂,村民的冷眼,活生生的社会万象,就在身边上演。但是,我不知道,这也是写作素材。我只知道,放学回家,打猪草,掐山芋藤,挖胡萝卜,喂猪,不然学费从哪里来;我只知道,到棉花地里摘棉桃,农忙季节,割麦插秧,不然靠什么填饱肚子。二十世纪80年代末,这样的农村高三学生,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也渴求读书,可是书在哪?在二十里开外的县城书店。

上了师范院校后,面对图书馆一排排的书架,真是欣喜若狂,如饥似渴。《平凡的世界》是第一部引起共鸣的小说,农村生活的艰辛、两位少年的奋斗等故事情节,让我模模糊糊看清自己,和文中主人公孙少平孙少安一样,一位贫瘠土地上生长的普通孩子,自己的奋斗历程并不比他们轻松。

阅读过的经典小说往往离不开爱情。《简·爱》、《呼啸山庄》、《傲慢与偏见》、《红与黑》、《巴黎圣母院》和《穆斯林的葬礼》等小说中的爱情故事,既令人向往,又令人惋惜。纯美的爱情,无不浸透着忧伤。小说中的男女主角之间都存在着身份地位的悬殊,这难以逾越的鸿沟,社会层次之间的壁垒,要想突破,可不是灰姑娘与王子的童话故事那么简单。现实生活中,婚姻的门当户对,不得不说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大学期间,课余时间常泡图书馆,但只是对小说感兴趣,完全追求的是故事情节的曲折离奇,对自我的观照不是很清。正如著名作家媒体人雾满拦江在《阅读有五个层次》中说,这个阶段只是初设阅读的小清新,思想视野只关注自我。光读小说,还只是发现自我的最初阶段。

阅读——一种自我救赎

小说虽然是现实生活的写照,但经历复杂的世事后,开始对散文感兴趣,因为散文是真实的,不仅有趣味,更有思想性,有着对人生的指导,生活的感悟,更能帮助看清自己的方向。

在家庭变故,企业破产,债务累累,或遭受屈辱背叛时,如潮的痛苦是无法用语言表述。常听说,有人跳楼了,有人服毒了,有人行凶了,过去总觉得不可思议,或者认为这些人精神出了问题。这些,现在,我都能理解,大多数人没有到达令人绝望的境地时,是无法体会的。生活的压力,人性的扭曲,导致某些人在无路可走时,不得不做出的最后抉择。

此时,求助于阅读就是自我救赎的一种捷径。“日本企业之父”涩泽荣一,株式会社的创始人,在面临企业倒闭的困境时,选择了将《论语》作为作为自己的精神后援,利用东方的儒家精神和西方的经济伦理结合起来,确定日本商业经营的思想基础。

在山穷水尽时,失意困顿中,经典书籍的阅读会增强你的韧性;那些至理名言,会超越千年,一直在等待着你的发现。斋藤孝说,通过朗读经典作品,作者已经住进了你的内心世界,一旦遇到紧急情况,栖息在心里的那些经典就会提供有力的援助。

在人生低谷时,我每天凌晨不到三点就醒。现实生活中的重重打击,让懵懂的人开始思考,人究竟为什么活着。询问周围很多人,无果,因为大家都很忙,没有时间回答这个看似无比简单,但无法确切回答的问题。后来发现,自古以来的文学家、思想家、哲学家,以及宗教学家,几千年来无不在研究这个话题,各有各的说法,但最终殊道同归。人究竟为什么而活?经历了一系列的阅读思考和观察后的自我领悟,会在文中最后出现。

此时,幸运邂逅周国平的《守望的距离》和《各自的朝圣路》,一系列哲理性散文让你看清人世的真相,隔一段距离看待人生,会使你远离痛苦。原先视为枯燥的晦涩难懂的散文,现在越嚼越有味,常常令人惊喜不已,似乎从山洞中看到了星光璀璨的夜空。

“美感活动是人在有限中所挣扎得来的无限,在奴属中所挣扎得来的自由。” 朱光潜的《论美感教育》帮助我挣脱自我的小圈子,赐予敏锐的双眼,挖掘生活的智慧和趣味。林语堂的《生活的艺术》、梁启超的《生活于趣味》,季羡林的《谈人生》,卡耐基的《论人性的优点》等经典书籍如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画卷,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阅读好书的喜悦,不仅仅在困境中救赎自我,而且帮助你发现隐藏在平淡生活下的五光十色,满足你的好奇,解开你的疑问,不得不惊叹世界的奇妙。这时各种书籍开始纷至沓来,读者的身体开始强壮,血肉开始丰满,因为受到丰富的精神食粮的滋养。

阅读——一种自我成长

自我成长的第一阶段,不得不说是诗歌。发现诗歌的美,源于于丹的诗词鉴赏节目《丹韵词音》。普通生活中常见的事物,经过诗人的艺术加工,一切都那么美丽怡人,不管是明月啼鸟,还是樱桃芭蕉,都蒙上轻柔的面纱,令人浮想联翩。如夏季喧闹的蝉,被描述得那么具有诗情画意,那么品质高洁,“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随着阅历的增加,越来越感到诗词的美妙,所以不断欣赏摘抄李清照、苏轼、温庭筠和韦庄等的诗词。在魅力诗词的浸润下,情感变得细腻,思想逐渐丰富。细雨连绵的深秋,情绪低落,填了一首《苏幕遮》:“枫叶红,银杏黄,烟雨迷蒙,鸟雀繁叶藏;轻骑穿越重重幕,柔丝拂面,无处不清凉。单程旅,路两行,危楼林立,能开那扇窗?草含珍珠疑作霜,仰望苍茫,何日出秋阳?”

年前,回乡下打扫老屋,雪后天晴,乡村特别美丽,于是草就一首《鹊踏枝——回乡偶书》,“雪霁初晴急返乡。冰清封港,村落化素妆。麦苗拥被迎朝阳,油菜捧花闪银光。槐树老屋相守长。尘结蛛网,挥帚不胜忙。除旧纳新祈祷吉祥,期盼欢笑再绕梁。”春节,鞭炮声此起彼伏,窗前读书人将《清平乐》一蹴而就,“鞭炮零星,静听乐声轻。云霞漫天新春迎,懒阳微睁似晴。窗前独坐笔勤,经典相伴谈心。花间词人温情,谁胜韦庄庭筠?”

朱自清说,诗是抒情的,直接诉诸情感,又是节奏的,同时直接诉诸感觉,又是最经济的,语短而意长;具备这些条件,容易平静轻松;诗里的喜怒哀乐经过“再团再炼再调和”,诗人的情感平静了,才能吟诗欣赏。所以,品诗作诗可以陶冶性情,使人温柔敦厚。这对于一位教育工作者来说,大有裨益。

自我成长的第二阶段,是关于教育方面的书籍。

作为一名教师,不可缺乏教育理论的指导。从最初的方明的《陶行知教育名篇》到苏霍姆林斯基的《给教师的建议》,从郭思乐的《天纵之教——生本教育随笔》到雷夫•艾斯奎斯《第56号教室的奇迹》,从《蒙台梭利教育精华解读》到《卡尔• 威特教育精华解读》等,越来越发现教育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孩子的双眼,如同万能的天线,能将周围的一切全部吸收;孩子的成长的土壤,即家庭、社会和学校,决定了孩子的成长方向。

时常将70后的自己与90后的孩子比较,谁接受的教育更全面?还真难以说清。70后学生时代自由时间较多,与大自然亲近,学习负担较轻,缺点是书籍的匮乏,阅读量太少;90后处于互联网爆炸的时代,接触知识的途径丰富,电子产品的诱惑太多,过重的学习压力,反而导致书籍束之高阁。

给孩子健康的丰富的环境,让孩子自然成长,是多么的重要,而我们的家长老师和社会,给了孩子过多侵入式的关怀,剥夺了孩子自我成长的自由。一名普通的教育工作者,只能尽己所能在书籍的引领下,保护孩子的自尊心好奇心,给予孩子最大的自主学习的空间。

自我成长的第三个阶段,是各类杂书。对欣赏文学有帮助的,如帕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朱光潜的《谈文学》等;散文类的,如林语堂的《美国的智慧》,沈从文的《湘行散记》,余秋雨的《文化苦旅》,王开岭的《经典之殇》等;小说类的,奥威尔的《一九八四》,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还有哲学心理学方面的书籍。

阅读——一种自我超越

清代张潮说:“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虽已到中年,但自觉仍处在读书的少年阶段,还未真正彻底解开心中的困惑——人为什么而活?

阅读,就是为了探索这个人生的终极问题。具体的讲,有限的时间体验多重人生,看古今中外的其他人是怎么度过的。其次,增加感官的敏感度,看到生活的多面性,立体性;也可说,你多了一双慧眼,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种感觉带来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不可言喻的。

这种人生是丰富的,圆润的,深邃的,如同街头高处的监控镜头,拍摄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群,收纳后进行加工处理,演变成为有意义的艺术品。这就是一种自我超越的艺术人生。

上班路上,观察马路两边的银杏树,三月抽出蝴蝶般的树叶,四月开花,九月结果,十一月叶落,年复一年,既不提前,也不滞后。无论掉下的白果有没有人收拾,我自开花我自结果。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百合花说,“我要开花,是为了完成作为一株花的庄严生命,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都要开花!”(摘自林清玄的《百合花开》)。无论是小草还是大树,草增添了大地的绿色,树给小鸟安了家,就是完成了大自然付诸自己的使命。同样,人活着,就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

作为教师,作为母亲,作为女儿,作为儿媳,不管什么角色,使命的召唤会令你责无旁贷。生活中没有比较,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强与弱,一切都可以转换,一切都有最好的安排。童话大王郑渊洁说,这个世界上绝了哪种生命形式都会导致地球毁灭; 狮子和蚂蚁一样伟大,小草和人类一样重要。

一个人从无中来,到无中去,意义何在?法国先贤寺敬奉的伟人,雨果、伏尔泰、大仲马、左拉和卢梭等,他们留下的精神财富说明了一切。

最后,借用小王子的话,“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在不知什么地方,藏着一泓清泉。”

如果人生的底色是苦难,是沙漠,那么阅读的乐趣岂止一泓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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