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比较长久地感受海边的冬天仍还是两年前,回想起厦门这座城市是曼妙的暖阳,也是独居屋子里半热的芝麻糊和吃不透彻的蛏子。固定在北方的前20年,我习惯了迎接渗人的寒风,和室内的热流,我也习惯了在雪地里皱眉,我不喜欢滑倒我的积雪,也不够喜欢冬日的燕园。
为什么不留在北京?
为什么一定留在北京。干燥的空气与巨大的温差让我伤心,早春的沙尘暴总会席卷我的双眼,我该眷恋什么呢?
有一天,我躺在上海的屋子里突然眷恋北方的暖气,然后我就想到了Carl,他给我的感觉正如暖气,那是一种柔软的暖意,是我回到家照样可以只用一件长长的t恤覆盖我的皮肤的自由。我仿佛躺在长白山的炽热温泉中欣赏一片银白,但睁开双眼还是迷雾间的上海城景,他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身旁,打开手机是满格的电量,他昨晚帮我充好了的,他总是如此贴心,我这样想。我对他讲,你看朦胧雨季的上海就像一座机械城市,冷冰冰的,没什么色彩,他说是啊,然后我们在长椅沙发上半躺着喝咖啡,顺便谈论社会与人文,我们伸展着,蜷缩着,就像两团被太阳晒着的棉花。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某天我懒洋洋地去参加一个世界杯主题派对,他说不相信我有一米七高,我就站起来跟他比个子,“原来你真的很高啊”,他笑笑又坐下。接着青年男女们相继站起来做游戏,我说这个酒啊实在太没有劲儿了,说罢他拿了一整瓶伏特加,风风火火地把基酒加到大瓶子里,酒精一滴不剩地被他倒进容器中,却也一滴不剩地倒进了我的食道。我的血液玄学般亢奋,没饮几盅,已似仙人。
我真的发觉Carl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类,我们的话题覆盖面很广,即使在不同的大陆生长,即使拥有完全不一样的童年,即使有着近7年的岁月差异。我说你讲讲你的工作吧,在做什么好玩的事情,他就细心地展开论述出一整个树状图,他很有逻辑,也很有思考。我们认识7个小时开始谈论政治与主义学,接着用了很久的时间去延续、发展这个话题,我说你不如跟我讲讲太平洋对岸的声音吧,他说好啊,然后用很多枕头把我的手机掩埋起来,一条一条去陈列他看到的、听到的东西。后来我们在一起吃饭时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默契,探讨时事,探讨地球——人类社会的秩序该如何运作,群体是否存在理性,战争的火苗在什么地方盛开,科学历史主义与哲学的关系,人类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灰色交易带背后利益所得链上的成员分别是谁,你最喜欢吃什么菜,他说他最喜欢吃肉,我说好吧。
我们相遇之后就经常黏在一起,我喜欢他的身体,接着我就把整个自己压了上去,仿佛贴着一只3岁的萨摩耶,他的肚皮软软的,我遂慢慢感受像裹在电热毯里逐步加热全身的惬意。倾听我说话时的他会给出低沉的回应,还有坚定自我判断的倔强与不可撼动,此时更是成熟而端庄的杜宾。紧接着又似小泰迪般对着我的脖颈一阵乱啃,在他身上小朋友般的胡闹与疯野气质串起了他对整个世界的好奇心,和对我的好奇心。
……
他说要。
……
他问我会在什么时候想要结束这段关系,又问我对他有什么期待,他说我是他谈的第一个中国女生。我反问他,他思索片刻答“如果你再年长几岁就好了”。
心里给他翻了起码5个白眼。
新冠肺炎因政策更改而指数级别席卷中国大陆时,他成为了上海感染周期较早的一批。而我则因冲过去找发烧的他也“幸运”挤进早期阳性方阵。来日顶着滚烫的身子从公司回到家时,我的体温骤升到38.7度。Carl也冲了过来,我很感动,洗完澡见到他时就悄悄退烧了,不曾想到临睡前是他高温38.5度,哭笑不得间很是心痛,我哄他吃下布洛芬,然后感受他整整一夜的汗流与高热。
他总是如此细腻而悠久,他的爱慢热着,深刻着,我无法不爱他。
人类无法不因此而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