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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教堂

夏永玲来到省城。

她在一家小饭店里做了三个月的洗碗工。饭店老板林峰看她长相干净、干活利索，就让她做起了服务员的活儿。服务员比洗碗工要轻松许多，工资也高一些。离家时带的钱眼看就要花完了，她要靠这份工作来过活。幸好饭店是包吃住的，她的生活才不至十分窘迫。

夏永玲同老板的妹妹林月同住一个宿舍。林月是饭店的收银员，长得不算漂亮，性格却很好。爱笑。笑起来的时候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就弯成了一轮新月。

她不明白为何夏永玲总是面带忧伤。生活那么美好，谁都不应整日忧心忡忡的！晚上，她们躺在各自的床上，她会讲一些笑话逗夏永玲笑。白天在饭店里，她会忽然跑到夏永玲面前扮一个鬼脸。夏永玲总是无动于衷，至多微微一笑。她不明白这些笑话有何搞笑之处。但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善良天真、无忧无虑的姑娘，她总让她想起洪水村里的张晓珺。

林月有时候很喜欢跟夏永玲呆在一起，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太闷了。她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她的室友每晚睡觉之前总要读一会儿《圣经》。

她问夏永玲：“你是基督徒吗？”

夏永玲说：“不知道。”

这不是故意敷衍林月的话。夏永玲真的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基督徒。她并不十分信仰上帝，每晚却要读几页《圣经》。如此才能入睡，不至失眠。

林月纠缠着她，让她念几句《圣经》里的话。夏永玲端坐在床上，翻开书，轻轻读道：

“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惟喜爱耶和华的律法，昼夜思想，这人便为有福。他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候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凡他所做的尽都顺利。恶人并不是这样，乃像糠秕被风吹散。因此当审判的时候，恶人必站立不住；罪人在义人会中也是如此。因为耶和华知道义人的道路，恶人的道路却必灭亡。”

她合上书，问：“我会不会灭亡？”

林月没有回答。她早已经睡着了。

秋天了。路两旁悬铃木的叶子大片大片地往下落。风吹在脸上，有点冰凉。林月天天囔囔着:“悲秋啦，我要悲秋啦！秋天教人好伤感！”

一个周末，饭店没有营业。老板林峰也是大厨，请假回家了。林月悄悄地对夏永玲说:“你知道我哥回家做什么吗？相亲！这是他第三十七次相亲！嘘嘘，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不要对别人讲啊，他脸上薄着呢！真的，他是世界上最挑剔最害羞的男人了......”

上午，林月在宿舍里睡觉。夏永玲无事可做，又怕自己在屋里打扰到她，就一个人顺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往南走着。

半个小时后，她发现一座教堂。尽管林月曾告诉过她附近有一座教堂，可当她看见它时还是有点意外。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两层小楼，有点破旧。若不是楼顶竖立着红色的十字架，大概不会有人发现这建筑竟是一座教堂。

这里平日冷冷清清的。附近的基督徒不多。节假日来这里的人会多一点。这些人很多不是来礼拜的，而是来参加婚礼的。教堂时常为结婚的新人举行婚礼。新人和参加婚礼的亲友大多不是基督徒，但他们欣赏教堂婚礼这种仪式，欣赏这种在上帝和亲友面前庄重许下他们相爱终身的诺言的方式。

夏永玲在教堂的铁门前停了下来，仔细地聆着主持婚礼的牧师正宣讲着关于爱和婚姻的经文: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最要紧的是彼此切实相爱。因为爱能遮掩许多的罪。”

“一对新人将要步入婚姻的殿堂，幸福的人儿，祝福你们永愿这样……”夏永玲真挚地为教堂里的那对新人祈祷着。

“是你！你也在这里呢！”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夏永玲抬起头，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她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男子说:“是我啊，张晓珺的同学，钱慧明！”

夏永玲这才想起来。钱慧明，张晓珺学心理专业的同学。她和晓珺曾带张晓宇专门找过他……

啊，张晓宇，张晓宇，死了！

钱慧明去过洪水村，知道张晓宇的死，也听说了夏永玲遭遇的事情。他小心地避开这些话题，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哦，我在附近的一家饭店打工。你呢？”

“我来参加朋友的婚礼。”

“哦……”夏永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停顿片刻，说:“婚礼已经开始了。你快进去吧！”

钱慧明说:“嗯，好吧，是得赶快进去了！”

他推开教堂的铁门，上了楼梯。

夏永玲转身离开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行至不远处，身后再次传来钱慧明的声音:“既然婚礼已经开始了，我就不进去了。不如......嗯，不如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吃饭？现在不到十点半，距离午饭的时间还早着呢！”夏永玲说。她听晓珺讲过他们之间的故事，他一定是想询问关于晓珺的事情吧？可她却不想提起了。

钱慧明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眼神落在路边的一家面包店，说了声：“稍等一下！”，推开面包房的玻璃门跑了进去。

夏永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不好离开，只好站在原地等着。

钱慧明很快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块儿黄油面包。他将面包塞在夏永玲的手里，挥挥手离开了。

夏永玲将这块面包带回宿舍，放在桌子上。她觉得钱慧明有点莫名其妙，现在连那块静止在桌子上的面包也变得莫名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