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风耐着性子,陪着爹娘坐了,免强把一碗饺子吃完,放下碗筷,一声不吭,就要起身走人。
母亲小婉一把拽住楚大风的胳膊说:"风儿,妳吃恁么些儿…正长身体哩,那够弄啥?以前妳总是吃两碗的…再吃点再吃点儿!"
楚大风甩着手,挣趔着身子回道:"妈,我吃饱了…不吃啦!"
"我不信!妳再吃几个…剩着也是剩着…素饺儿…多吃些儿也撑不着的!"母亲小婉拽着她死把死究不让走,又费气巴力把她强捺坐下,她呼地一下又猛蹿了起来,她妈妈又使劲儿把她拉坐在座椅上,一手把她的衣袖攥得紧紧的唯恐她会逃跑掉似的不肯松劲儿,另一只手趁机在饭桌上够摸着饭勺,顺势盛了喧尖一勺子水饺倒进楚大风的碗里,随口说道:"风儿,妳吃下这几个后…想干啥干啥冇人管妳啦!"
楚大风抓住筷子噌又站起来,耍着小性子嘟哝着嘴儿说:"吃…吃,成天光想着吃,…我再吃就吃到肚子外面去啦!"
母亲小婉听了女儿说的话,想笑又憋着,瞥了她一眼,也不接腔儿,低头只顾吃自己的饭。
楚大风说是这么说,但心里也知妈妈逼她多吃饭是完全对她的关爱和好意,也就双手捧了碗,懒散地站立着,把那一勺子水饺有紧冇慢地胡乱噶咂完,最后一口水饺楦在嘴里尚还没彻底咽下,就把碗筷一推,转身就往外跑。
坐在饭桌一侧静静吃饭的楚顺章,一直居高临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女儿的一举一动,适逢吃饭时,他怕自己没轻没重的话语一出口会影响闺女的食欲,势必闺女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儿,是经不得大人的责怪与喝斥的。因此,他一直保持缄默立求自己不说一句话,只闷声吃着自己的饭。这时,忽见女儿大风又风风火火急着往外跑的慌张样儿,不得不开腔说道:"风儿…外头撇有妳的魂儿?一顿强实饭都不安心吃利闪…妳慌哩慌张…那是干啥去哩?"
楚大风闻听爹爹问话,旋即刹住步子,一脚蹬抵着门槛,扁扁嘴儿,翻翻眼皮,低声说:"我想到学校去看看…。"
楚顺章低咳两下,说:"今天开大会,这是全校师生和全大队社员们都知晓的事…你们校长今儿上午也给我说了,下午安排学生不上课了,权当放半天假。这事儿我也是拖底儿的…既然学校冇课,你呆在家,咱爷俩儿说说话儿不好么?"
楚大风上身子一前一后晃荡着,说:″…有啥说呀!我…我想出去跑着玩会儿。"
"唉,妳这闺女,都当学生啦,文文静静在家写个字不好么…一天到晚儿就知疯着在外边儿玩。哦,我想起个小事儿,爹问妳…那个谁?上午和妳一起表演节目的那个小男孩儿,动作怪利马的…他是谁家的后生呀?"
楚大风怎么也想不到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的老爹会对学校安排临时放假半天的事竟那么了如指掌,更想不到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老头子怎会突然问起小小孩们的小事儿来啦。于是便微红着脸说:"爹,人家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哩!"
她爹哈哈就笑开了,说:"闺女,妳一直不还是当着班长的么?你班长永远管着他那个啥委员的…爹这方面啥时候都糊涂不了,比妳小小孩家更清楚呀。嗬嗬!″
楚大风扭脸儿看看父亲,撇撇嘴儿,又低下头,脚尖不停地轻踢着门框,扭怩地说:"学校又不是大队官场…您那是实权,俺这只是个虚职…班长也好学习委员也罢,主要都是负责全班学生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的…其它啥作用也不起。…我要不是俺妈在我上学前事先教了我认得一些字…现在的我根本比不上他的学习进步大呢!"
"他是谁家的孩子?平常我在村子里转悠走街串户做调研…咋从来没见过那个小孩儿?"
″人家是个腼腆的小男孩…不好聚群儿…聚群了…那些赖皮孩子光合伙想歪门刁点儿欺负他…他就更不愿在人多的地方羊头扑拃影儿了,他一门心思只愿专注上学读书写字…不愿惹是生非。他…他家就在西北角下处小黑房里住…爹,您咋会说不知道呢?"
"噢!…那一爿低瓦屋里是住了好几家人家的…比方说有家老寡妇吴河妮是个五保户,大队干部逢年过节常带萝卜白菜白面肉豆腐油盐酱醋和鸡蛋啥的…去看望她,这我是知道的…可她吴河妮孤寡一人并冇有生养啥小孩儿呀?那会是谁家的…?"
楚大风睨斜一下眼,噏唏鼻儿,回话:"班里要不是发展他为红小兵哩,我们下一步都要发鲜红鲜红的菱形臂章戴哩…就他一人,在全班公投中始终通不过…!"
"那是因为啥呀?"
"…有人硬咬住说他…说他出身不好!"
"那这个可是原则性大问题。…呃,对了。我分明看到他头上有好几处疤痕…鬓角儿那一块,有五分硬币那么大都冇毛儿了…特扎眼,看着不得劲儿哩很!"
楚大风嘟着嘴儿说:"那都是被一群冇教养的野孩子们无缘无故打的!"她说着说着,细指尖已不由自主卷握成了小拳头。
"风儿啊!…以后,这样儿的人,少跟他搅和在一起,更别和他嘻嘻哈哈闹着玩了…离得那啥越远越好!“
楚大风瞬间如置身极寒地带的冻川雪原,脊背透凉,脸色愕然,唇儿骤紫,手脚打颤,吱吱唔唔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未完…待续>
11月25上午阴雨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