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大地邙山岭,冬暖夏凉土窑洞。逍遥自在神仙居,不见人影鸡犬鸣。
浪迹天涯30年来,我住过军营的帐篷,住过大草原的蒙古包,住过牧羊人的干打垒,住过塞北的土坯房,也住过豪华的宾馆楼宇。然而,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还是家乡-偃师市邙岭镇吉家沟的土窑洞。
土窑洞,是我们豫西黄土丘陵上的一大景观。千百年来,贫寒之家虽然一贫如洗,但有使不完的力气,于是挖穴而居其价低廉,就成了普通老百姓祖祖辈辈的栖身之所。
我家祖传的土窑洞,不管是论土质还是论面积,在全村都是最好的,它宽能并排停两辆小轿车,深比二节火车厢还长。于是前边住人后边放物,家有多少人呀物的全都能盛下,丝毫没有城里人住房紧张蹩脚的感觉。
土窑洞,它最大的优点就是冬暖夏凉,尤其寒冬腊月排场最大。人们常说“肚子饱了天不冷”,那时我们家乡贫穷,庄稼人生计艰难,肚子里好赖吃不饱,再加上防寒条件差,就越显得天气寒冷了。
没有土窑洞而住房屋的人家门窗又异常得简陋破旧,透着缝,漏着洞,雪花随着寒风钻进屋里,飘到床上。再冷的天也没有柴草生火取暖的奢侈习惯,家家都没有取暖的设备,屋外滴水成冰,屋内水缸冻成个冰疙瘩。屋内屋外一样冷,冻得人没处躲没处藏,老人冻得一冬天不下床,小孩冻的手脚生疮哇哇哭;数九寒天屋里没有火炉,一条薄被褥用了几代人,被表被里补丁摞补丁,棉絮窟窿连窟窿,彻夜暖不热被窝。人身上穿的也单薄,浑身上下只穿个空壳棉袄棉裤;脚上很少有人穿袜子,穿棉鞋的也不多,因此手脚常常被冻得像个红萝卜,满手满脚的裂口子,脸蛋、耳垂红肿流脓。
这时候住在土窑洞的人家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比起房屋要暖和些,没有土窑洞的人家更是十分得羡慕眼红土窑洞了。因此我们家每到冬天就有上年纪的老人要求寄宿在我们的土窑洞里,甚至还有的提出要用房子换我们的土窑洞。
土窑洞里白天只亮门口一片,越往里越黑暗,窑洞里的老鼠就泛滥成灾,倒也给我们平淡的生活增添了无穷乐趣。老鼠它不仅晚上闹翻了天,就连白天也大摇大摆地出来散步,它们误将白昼当黑夜。
小时候常常听妈妈讲“正月十七老鼠嫁妮”的故事,说老鼠到那一天夜里有的拉鞋子当花轿,有的吱里哇啦叫唤着送迎老鼠新娘,末了还嘱咐我到那一天千万要把鞋子藏好,别让老鼠拉走了。我觉着新奇,于是就日日盼着到那一天看看老鼠嫁妮的热闹景象。老鼠终没有把鞋子当轿拉走,但早上有老鼠安卧于鞋子里面的事情,有时老鼠还会上床给你亲昵,钻进被窝和你同床共眠。
1990年,我带着老大千里迢迢回家。进了村,但见平地上一排排的新楼房拔地而起。老村人去院空,有的种了树;有的当了鸡窝、猪圈搞起了养殖;有的已开辟成了菜园。我家的 那孔窑洞连同院子里那间老屋也因年久失修现出了破败的景象。
来到新村,幢幢小楼新颖别致,典雅清新,门楼上装饰瓷砖有龙有凤,有“勤劳致富”字匾等。热情好客的父老乡亲争着把我迎进客厅,端上热茶,拉起家常,诉说着过去和未来。我一边听,一边环视着屋里的摆设。有的人家房屋装潢学城里,地面铺了瓷砖,窗户用铝合金、茶色玻璃,屋顶上是刻花天棚、华丽吊灯。夏天屋子里有电风扇,冬天床上有电热毯。提起老鼠,乡亲们说再不为老鼠穿墙打洞犯愁了。
当我蹬上楼顶,望着远处老村孔孔闲置废弃的土窑洞,我记起了老一辈的辛酸苦辣;望着脚下排排新楼,是中国农村迈向富裕生活最生动的见证。望着碧绿的麦田,只觉得眼界更开阔了,心上就腾起火一般的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