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米燕的成长轨迹为主线,写在大山里长大的60后、70后女孩的命运。
大概一个月之后,陈老师托一位三轮车师傅给米燕捎了个便条上来:
“米燕:
见字如面。上次我介绍的那个,想好了没有?胡杨可是对你念念不忘。你走以后到今天,他每次休班都来我家,一个劲儿追问你的意见。
你如果愿意相处,以下是他的地址。给他写封信吧,你们交流交流,自由发展。我就不再掺和啦。
地址:将军县XXXXX
陈慧
1996年1月26日”
米燕看着便条上的地址,思索起来。吃商品粮的女孩,总是特别吃香。毕业几年来,也有几个镇上的男孩主动去学校拜访她,表示想跟她“处朋友”,可有的个子太矮,有的长相着实困难,有的个性张狂,有的孤傲不可一世。叔叔给她介绍了两个,她也都对对方没感觉。
相比之下,这个胡杨,算是好一些的。同事们都说,差不多找一个,乡里不比城市里,到了二十三四岁还没结婚,可是会被人指脊梁骨的。
米燕犹豫了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贺卡。她用钢笔工整地写上:“祝胡杨春节快乐”几个大字,然后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傍晚,她骑上那辆新买的变速自行车,把贺卡丢进了乡政府前面的邮桶里。
没几天,胡杨就回信了。打开信纸,飞扬跋扈的字体,丑得戳眼睛。可米燕读着,却笑了。“我知道我的字很丑,你凑合着看吧。我跟你不一样,你是拿笔杆子的人,而我,是拿枪杆子的人。我不是文化人,但我会用我的方式,好好照顾你。”
米燕很想知道,他的方式,是什么样的方式。这个决定一下,米燕就一脚踏进了沼泽,整整在里面扑腾了7年。
两个人的交往,从胡杨春节去米燕家拜年开始,拉开帷幕。
胡杨第一趟去米燕家的时候,说自己不会喝酒。他给米燕和绍鸿还有小爷爷各发了一轮香烟,自己也掏出一根,点上。米燕觉得,这人比较实诚,抽烟就抽烟,并没有刻意隐瞒。因而,她对他不喝酒这件事,也深信不疑。
第二趟,是元宵节。米燕的侄子,在三年前的元宵节出生,那天大雪封山,嫂子在乡卫生所生产,可是胎盘下不来大出血,连夜用门板抬去镇医院,差点出了人命。每年元宵节这天,米香、米军全家也都会回来,一家大团圆。一来庆祝侄子的生日,二来也是为嫂子大难不死祈福。
米香一年前又生了个胖儿子,米军刚刚结婚,男方是个修车师傅。一大家子济济一堂,米会计格外高兴,就劝着胡杨也喝一点。胡杨看了眼米燕,米燕不置可否。胡杨犹豫着说:“那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也就喝一点。”
说的是喝一点,可胡杨喝的,哪止是一点。他简直就是开怀畅饮的样子,一杯接一杯,敬了爷爷敬岳父,敬了岳父敬舅兄,肯本停不下来。大家还没喝醉呢,胡杨已经舌头伸不直,说不清话了,吐了一地。
米燕气得不行,她生平最讨厌喝酒的人。喝完酒的人,不是满嘴跑火车吹大牛,就是喋喋不休重复同一句话;或者就是路都走不了要人搀着回来。小爷爷经常喝醉,喝完了要小奶奶伺候,米燕看得多了。
可是爹爹还夸胡杨爽直:“酒品看人品。喝酒不拉扯的人,做事也痛快。”米会计对这个未来的女婿,还是蛮中意的,人高高壮壮的,家在镇上,交通便利,离自己家也不远。等将来老了,去闺女家走动走动,也不费劲。
第二天,米燕不理睬胡杨。胡杨道歉说,昨天是为了不扫兴,下次保证不再喝。接下来的四五个月里,他倒是真做到了。
端午节,胡杨来送过节礼。哥哥嫂子锄地还没回来,米会计陪着米燕娘,回了娘家。
米燕和胡杨,搬了椅子坐在大门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过去的这几个月里,胡杨不可谓不体贴。每次休班,他都去学校看米燕,给她做饭、洗衣服,米燕来大姨妈了,他更是连冷水都不让她沾。米燕对他,越来越满意。
小爷爷从村里回来,带回来一封信。米燕看了一眼,就知道是郑勇写的。几年了,这是郑勇第一次联系自己。她很想知道,信里都写了什么,但是,胡杨坐在跟前,实在不太方便。
“谁给你写的信,怎么不看啊。”胡杨轻描淡写地说。
“回头再看。我一个同学写的。”米燕轻描淡写地回答。
“反正现在没事,看看呗——是不是不想让我知道内容啊。”胡杨似乎很感兴趣。
米燕不好再推辞。她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下,郑勇说自己有了新的女朋友,马上要结婚了。感谢米燕曾经对他那么不设防,那么坦诚地对待自己。
“都怪我没用,一个愿意把第一次交给我的人,我没能一辈子好好照顾她。你自己多保重。”郑勇在结尾这么说。
胡杨凑过来,米燕把信举得高高的:“不能看别人的信件的。”
胡杨冷笑:“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在你面前,就没有秘密,我所有的信件,都可以给你看。如果你对我保密,那我以后也不会什么都告诉你了。”
米燕想了想,信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可告人的东西。何况,郑勇已经要结婚了,这就是一段过去而已。你胡杨不也谈过一个女朋友么?想到这里,她赌气把信塞给胡杨:“给你看吧。”
胡杨接过信,认真地读了起来,最后一段,读了三遍。他青筋暴胀,热血上涌,两眼恶狠狠地盯着米燕:“你第一次给他了?说!你第一次是不是给他了!说啊!”
任米燕怎么解释,胡杨就是不相信。他认定,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女孩,不是像他想象得那样冰清玉洁。他站起来,把信撕得粉碎,扔在米燕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米燕看着田垄间他的背影,夕阳下显得十分孤独。她知道,胡杨这是伤心了。但是,他这么偏执,怪谁呢?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对胡杨和米燕来说,或许都是好事。可是,第二天,胡杨却又出现在了米燕工作的校园里。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声叹息,一地鸡毛。都是一封信惹的祸。谢谢你们捧场,最爱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