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我把身子探出窗外去看风景,我穿一件白色的t恤,身后事黑黑的底色,我向下看看见一汪水,水下是蓝天、白云和一扇窗,窗里我正探身出来看自己。我想看清楚些不过那样的话我就得更贴近些,但我又不想跳楼于是我向上看,我看见上面几楼的窗户外有一截衣摆在动啊动,也是白色但不太纯净,像是牛奶里混了烟灰又被精心搅好之后的颜色,我想看看那大概是个什么人在那,于是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一只手抓着窗框,头和上半身努力的顺时针旋转,终于我看清了上面的人,他也是半个身子探出来穿样式和我很像的t恤不过他向下看,正好笑的看我。我也看他,看他的眼睛也看他的衣服,他的衣服给风吹的乱动好像烧得热烈的火。然后他开始说话。“你看我干嘛?”我猜他是笑着说的,因为他的语调很轻快声音也很好听。我原本想回答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开始跳个不停脖子也酸麻的厉害,于是我退回来,打开录音机,放我录好的广播体操的音乐,跟着蹦了一会儿然后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我看天棚上的风扇,扇叶刚停下来没多久,在左侧一边的扇叶上有两只苍蝇在打架,他们并不在一处火并,而是游击似的撞一下就飞开,晃常也骑在一块,我猜骑在上面的那只苍蝇一定是占尽了上风,因为只要它骑实了就不会轻易放开······我就这样看苍蝇打架,等体力恢复了就再跑去窗台看,我上下的看,想找到那个男孩子,跟他说话,可是他不见了,我有点儿不高兴,想把脖子扭下来,省的它再在紧要的时候不争气。
在我房间的墙边有一张弹簧床,夏天睡很凉快,我现在就躺在那,盖我的印花小被子,想睡一会。
我现在应该是在做梦呢,因为我眼前有两只好大的苍蝇,比我还大几倍,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们身上的绒毛、它们透明的翅膀和黑亮的眼睛,没有想象中的恶心感而是很友好的我几乎想和它们打招呼,但是我没有,因为它们在打架,我怕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打扰了它们的好兴致也怕它们因此而迁怒于我。它们上下翻飞激烈战斗,过程大致和我之前躺在地上看到的一样,只是更细致些,我发现只要它们骑在一块的时候尾巴就会抵在一起“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一种新的格斗技法?”我坐在一片草下这样想,那两只苍蝇时不时的撞到我藏身的草叶,连带着让我的身子也跟着晃动不停。突然,一种羞愧从我心里升起来,我想起了更过去的事,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多大,但是我确定在看两头驴子交配,那时候我肯定不知道这个词有多么伟大的深意,也不知道观看这样的过程是不对的但我还是躲起来,悄悄地,那是一种天性的闪躲,没人告诉我,我就那样做了。我开始回想那时候看到的一切“有两头驴子,被人为迁到一起其中一头驴子有一根小臂粗细的阴茎垂吊吊的挂在肚子下,另一头驴子并没有这东西,然后之前那头驴子就用两只前腿攀上另一头的背,后腿向前动了几步整根阴茎就没进了什么地方”然后我就听到两个驴子的叫声,比平时更热切。现在我再看那两只苍蝇,它们骑在一起就好像那两头驴子,那它们在干吗?是不是也在做一样的事情?以一种更隐秘的方式。我觉得我开始发热,头脑里一团糟,无数的画面交叠出现纠缠在一起,有苍蝇有驴子还有好些光溜溜的人······我突然感觉整个人一轻好像要飞起来,就再这混乱的巅峰我感受到了没有过的快活······
然后我就醒来了,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内裤里有种黏湿的感觉,我撩开来看到一篇淡黄色的果冻一样的东西。我感觉有些无力而且嘴唇发干,于是我开始舔嘴唇,一边舔一边想,但是我没有想到苍蝇没有想到那两头驴子甚至没有想到那些赤果果的纠缠在一起的人。我想到了那个楼上的男孩子我觉得我还能见到他。我把内裤脱下来扔到水盆里只穿一条大裤衩光着膀子坐在地上,这时候外面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投到屋子里罩在我身上,我觉得有必要再睡一会儿。
不管怎么说,我的直觉是正确的,我确实在不久后见到他,那是在两天之后的中午,由于没有树荫,阳光大片大片的贴在院子里,院子中间有一张长长的木头凳子,我趴在上面和一只猫一起晒太阳,我偶尔会挠挠它的脖子,它就会咪呀咪呀的叫,然后用前爪来挡我的手,我在那大概趴了一个小时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站在我前面,于是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他正盯着我,我赶忙坐起来,心又开始“砰砰砰······”的跳。
“你好”我想了有半分钟也想不到该说什么,于是只好求助于这个最原始的问候词。其实后来我又仔细的想过那次见面,也许我当时说“啊呀!今天的天气可真是好呀!”会更从容些,但事实是他表现出惊人的成熟和老练,笑容恬淡的在我旁边坐下并抱起那只和我一起晒太阳的猫问我“你为什么要看我呢?”
我给他问的有点措手不及,但我还是回答他说“我不是看你啊,我是在看你的衣服!衣服很好!”其实我还可以说的更体面些的,但当时,在我考虑到底要说什么的时候他怀里的猫不停用爪子拍我,使我总不能集中注意力。
其实也许我们后来又说了许多话,而且就在之后我们回忆的时候他也坚信我们后来又说了很多话甚至包含一些隐秘的东西,所以才会发生我们晚上去公园的事,但我却认为那天我回答他之后我们就没再说话,而且那时候开始起风,风一吹起来我们就开始犯困,然后就在长椅上睡着了。而那天晚上去公园则是他想重温我们安静独处的必然。但不管怎么说,那天晚上在公园发生的事都对我们关系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我想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在我们分别的时候说夏天去公园走走会很不错并且邀请他跟我一起。我猜我一定是有预谋的,因为我选了一个比较远的公园,那里八点以后就很少有人了,要知道如果只是聊天散步的话人多人少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那里的景色确实让人高兴,特别是我们待的地方,那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我们就待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向四周可以看到环湖的垂柳和它们巨大的阴影,如果向湖里看得话就会看到除了亭子周围三米的地方,其他地方都铺满绿色的浮萍,上面睡着白色或紫色的荷花,而近亭的水里则聚集着一群群彩色的鲤鱼,我想如果我脱了鞋子把脚伸下去它们或许会来亲吻我的脚趾。我侧过头去看他,他正目光温柔的看着水面,月光对他情有独钟似的将他包围在一个圈里,他在圈里好像要变透明一样,圈外是浓浓的深蓝的夜色,这时候空气里升起一股幽微的香气,我循着这香气走过去就进了他的光圈。他好像并没有感觉到我的靠近,仍然温柔的看水,我就站在他身后,平静但倍受煎熬,因为空气里的香味不断的刺激我的神经让我产生一个强烈的念头“我想亲近他,抱住他或者用嘴唇去碰碰他的嘴唇”尽管我不知道这些动作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我就想那么干,我就想去亲他一下然后对他说:“我想我是喜欢上或者爱上你了,虽然我不太明白这两个词的意思但是如果说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就是喜欢或者爱的话那我想我一定是爱上你了。”而且我希望他在我说完这些话之后会认真的看着我然后说“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想我也爱上你了。”但事实是当我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就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了,也不会动,任由他温柔的目光上下打量,一遍又一遍。于是我俩就好像高手对决似的在那个充满月光的小圈子里定站。我想那画面一定十分有趣。他温柔且面带微笑,我僵硬而目光呆直。我想最后肯定是他先败下阵了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比傻子在某事的坚持上更有韧性。我记得他输掉之后开始大笑,笑得不得不扶住亭子里的栏杆,一边笑的时候他指着我说:“我喜欢你,你真有趣”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感觉我快要融化了,而且那一晚也在这时候结束了,我没有再多的关于那一晚的记忆,但我知道那晚的意义全尽于此“我喜欢你”
自那晚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变得很密切了,虽然我们并没有所谓“处对象”的概念但现在想来我们一定是把彼此当成恋人来看待了。我们经常待在一起而且他会干一些我不敢的事。
比如有一次我们去杂货店,在柜台上摆了一颗好大的玻璃珠子,卖货的大叔管那玩意儿叫“水晶球”。我们都很喜欢那个珠子可是太贵了,要十五块钱。我就想拉他走,可是他不肯走,还问那个大叔有没有再大些的。卖货的大叔赶忙说“有有有”然后就屁颠屁颠的跑去仓库拿珠子,我看他的背影,一身紧箍在背心里的肥肉随着他一边跑就上下弹动好像在跳舞。但是我并没有笑而是想等会老板回来了我们却没钱给他该怎么办,就在我想的时候他一把抓住柜台上的珠子就转身跑了。不得不说,我被他吓了一跳,但是我也跟他一起拼了老命的跑,因为我知道我们偷东西了,被抓住的话别的不说,挨一顿打是肯定的。等到回家之后我问他我们为什么要偷东西,他却告诉我这不叫偷这叫拿,因为我们是做的光明正大的。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就问他
“那我们拿了东西又没给钱,卖货的老板不是亏了?”
“他少赚一点又不会少块肉,而且我们不拿别人也要拿的,反正要被拿走,还不如被我们拿走”
然后我们就心安理得的拥有了那颗水晶球,但是他第二天就把那个水晶球藏起来了,直到昨天我才再次看到它。
其实早在上一年的冬天我们就已经直到很多事了,比如“处对象”,比如“亲嘴”再比如什么是同性恋······诸如这些东西都不是我们刻意学到的而是从别人那听来的,我们两个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但不在一个班级,这使我们的消息来路更加广泛,所以我们会在每周周日的下午挑一个时间来把我们近期听到的信息汇总、讨论,就好像做研讨会那样。
“我听说只有男人和女人才能相互喜欢”我照着我的小本子把听来的东西念给他听。“而且大多数人觉得如果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在一起那么他们就是病态的”我补了一句本子上没有的话。
“其实,你难道不觉得如果真的只准男人喜欢女人或者女人喜欢男人才是有病的吗”他放下他的本子严肃的看着我“那样不是太局限了吗,爱人这回事不是该自由才对吗”
我在心里很赞同他的想法但是又无法悖逆大多数人的看法,所以我只好找另一个话题来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听说接吻的感觉很好,就好像过电一样,我有几个同学都这样说我觉得我们也应该试试。”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说他今天不舒服要先回家,我知道我没有对他的想法表示赞同让他生气了所以也就没好留他。而关于接吻的事后来我又跟他说了好几回可是他都不肯,于是这样拔河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半年,直到昨天我们才有了第一次接吻。
这次接吻是因为有特殊情况才促成的,昨天上午,他到我家来找我,身上穿着去年夏天我初次见他时他穿的T恤,说要去公园,我说中午公园没什么好去的,晚上去好了,但是他不肯,我拗不过他也只好跟他去。
我们这次没有去亭子又或者湖边,而是坐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我们坐在地上,身边星星落落的开了几朵白色的花,味道并不浓却很清爽,我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于是问他“怎么了,你说嘛”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晶球给我,我认得,就是我们去年拿的那颗。
“怎么想着给我了?”我一边把玩手里的水晶球一边问他。
“我要走了,要搬家”
“真走?”
“真走”他开始揪旁边的花,我也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就看着他,看了良久。我觉得我该亲亲他不然我肯定会留下某种让遗憾。于是我把头向前伸,嘴唇覆在他的嘴唇上,他闭上眼然后伸出舌头来舔我的嘴唇,我也闭上眼睛舌头和他的舌头纠缠在一块。我想了很久的事终于成真了,我们正在热烈的接吻而且真的像过电一样,但我并没有高兴的情绪,反而有种出离难过的悲哀。尽管闭着眼,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出来。然后我们停下来,我感觉他起身了并且快步跑开,我就闭着眼睛躺在树林里等完全听不到他的脚步了才站起来回家。
他走的时候是当天下午,我就站在我的窗子后看他,一辆农用卡车上装满了家具他就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眼光直直的往院子里看,我想他是不是在看院子里的长椅,然后卡车的屁股开始冒烟,黑烟、白烟冒了一大堆,等烟消去的时候院子里又空空的好像一直就是那样似的。
我低头看他送给我的水晶球,里面好像塞满了无数的树的影子,绿的晃眼。
晚上,我躺在床上借着月光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他送我的水晶球,真好看,透亮的好像虚质一样,月光钻进去使整个球开始发光,我继续看仿佛在里面看到了两个夏天,一个是我俩初见再来是我俩分开,两个夏天风景各异,中间夹着无数的蝉鸣和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