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陈惊蛰回忆起就是在这个时侯,陈小年准备回家,一个女子的背影,走进人流,一个个点挤在一起,然后分开。这所城市的拥挤、热闹,像岩浆一般涌动着热量,冷却后突然就是孤独。陈小年一直搞不懂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有时候她会写下一些句子“只有在人群中,你才知道是什么”,“那么多条街,也许当你走上其中一条,一切都不同了”,这些只是逗弄无可名状的东西,她暗自愉悦。一个女子,穿着帆布鞋,双手插兜,迅速穿过人群。
一张脸孔撞进眼脸,素不相识,然后抛之脑后。“既然素不相识,他们便各自认定。自己的轨道从未经过对方的小站;而街角、走廊和楼梯早已见惯,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百万个瞬间”,说得多好,“既然素不相识,那就抛之脑后吧”,我们的这位女子,辛波丝卡《一见钟情》批注上还画着笑脸。
她家其实离得也不远,这也是她能每天走路回家,几条街道,慢慢的踱步、逶迤,从一条人流穿到另一条人流,像一朵浪花的跳跃,人群中一张张脸显现又隐没,陈小年知道这些她看在眼里。眼球连着神经,这条街道,这些人,这一张张脸又连着什么呢?她大概也知道自己回答不了这些问题,事实上,她也不想知道答案。“我不想知道答案”、“我不想知道人生是什么”,“我也不想永远问这些问题”,很多年前,很多是很多,陈小年想起当初信誓旦旦的一幕。
肯定不止陈小年一个人记得那一幕。“姐姐肯定已经不记得了”,电话里的声音清晰得听出发音的嘴角翘起,同样的信誓旦旦,甚至更为笃定,陈小年抿嘴一笑,她在陈灵犀眼中永远是万夫莫敌的矜持,而她差不多记住陈灵犀,她家乖乖所有的悲伤时刻,“她突然就在一朵花下感到自卑,突然就哭出声来”,“乖乖肯定也记不得了”。这对姐妹。
妹妹去美国的第一天就失眠了,隔着重山,隔着大洋,隔着无线电架设,陈小年雷打不动的午休时光彻底一去不复返。旧金山是白天,这边是街灯升起,逐渐的隐没,延伸出来的小道只有稀稀落落的四五个人走着,她听到踏踏的脚步声。从这里直走,五十步,不到一分钟,就是她在这所城市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