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天色渐渐暗了,眼见这液体滴滴答答,输到下午还没完没了,说是输的液体含甲,还有消炎的药水,不能输得太快。凌阿姨一躺几个小时,感觉整个背部都快麻木了。
晓凡除了清理凌阿姨时不时咳出来的痰,也隔一两个小时为凌阿姨拍拍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力度适中,肺部养护恰到好处。
忙碌中,晓凡会接到王义胜打来的电话,因为要干活,她就立即挂断,闲下来时,再发语音留言。凌阿姨关切地问她:“你们经常见面吗?”
晓凡爽朗地答道:“一个月见个二三次吧。”
她望一眼窗外,在这二十四层的高楼,远处的人和街道都成了微缩景观,不禁心生感慨:“唉,人呀,终究都是孤独的。您看,我公公一个人在乡下,七十多岁了,天天干点农活。王义胜呢,在四十里外的工地上住集体宿舍,我在这里没日没夜,两个孩子住校,五个人五个地方。”
凌阿姨想不到,晓凡乐乐呵呵的性格,会生出如此沉重的慨叹。凌阿姨就问了:“过年过节,他们都会来省城吧?”
晓凡有些失落,兴致不高:“来过。但两个孩子更喜欢在县城的屋里,所以,我们只有就着他们。”
她长叹一声,仿佛是在宽慰自己:“我们以后还不是要回去的,山里的空气好,地又多,我在这里买个卫生间,可在山里盖栋楼。”
终于,下午五点多,液体输完,凌阿姨绑定在床上一整天,那个难受啊,只有靠晓凡拍拍背,才会感觉轻松点。
术后第二天,护士送来医嘱,做B超,视情况正常与否,再拨出输尿管。
晓凡拿着医嘱单,赶紧到护士站领手推车,竟然没有现成的,护士吩咐道:“排着队呢,等有了空车,我叫你,251床的,是吧?”
又等了一个小时,终于听到护士按铃,叫晓凡去拿推车。晓凡又叫来护士暂停了输液的针水。40多个小时没有下床的凌阿姨,被晓凡和凌阿姨的先生搀扶着,将一左一右的两个袋子整理好,安顿在轮椅上。
晓凡熟门熟路,推着凌阿姨往综合楼去做B超。身体虚弱得像棉条一样的凌阿姨,还叮铃咣当地吊着两个袋子,猛然独立地坐着,只觉得头上顶着个筛子,无力支撑又动弹不得。那一层帆布的轮椅,随着四个轮子的走动,像是载着千斤重担,随时要散架的态势,晃得凌阿姨提心吊胆,心神不宁。
很快,B超的结果出来了,提示相关指标“正常”。晓凡赶紧将结论拿给护士,希望尽快撤掉输尿管,让自身的器官自如运作,恢复功能。
现在,两个“负担”,只剩引流管了,上个卫生间,就由晓凡拎着引流管的袋子,也够麻烦的。因为病房有三个病人,加上照顾病人的家属,卫生间常常周转不灵。遇到卫生间有人,晓凡灵活地说:“走,走,到其他病房去。”
说完,真的带着凌阿姨到隔壁病房,她一手拎着引流管,一手举着吊瓶,就像做B超时,在里面穿梭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又像是自家环境,轻松自在。凌阿姨的先生说:“有了晓凡,省心多了。”
引流管的袋子真能装,血糊汤流,一厘米一厘米增加,鼓鼓囊囊的,每天都有护士定时监测记录。
第一只引流管的袋子换下来后,晓凡凭感觉说:“引流管也快要拨了。”
新的引流管袋子瘪瘪的,明显的没有了开始的渗透速度,可换袋子的频率却并没有慢下来,晓凡告诉凌阿姨:“袋子属自费的。”
凌阿姨盼着这引流管撤除,自己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可护士每天按时更换引流管的袋子,晓凡跟护士交涉,提过两次要求,看能不能撤除引流管,护士非常冷静:“拨引流管是医生的事。”
在出院的前一天,护士早不早的来换引流管的袋子,凌阿姨非常惊讶:“怎么还换袋子呀?”
护士理直气壮:“医生没有医嘱拨引流管,就得换袋子。”
凌阿姨一时语塞,这是不用到规定的袋子数额不罢休啊。关键是,袋子里空空如也,还要换新的,这是不是很浪费?病人医疗费用的浪费,社会物资的浪费。
终于,医生来了,推着医疗车来了。年轻的医生,估计是个实习医生,拿着个小刀片,寒光闪闪,吓得凌阿姨一哆嗦。她窸窣的一番操作后,拨出了引流管,足足五寸长,看得凌阿姨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第一天下床,晓凡扶着凌阿姨在走廊慢行,没走几步,凌阿姨就感到那个引流管接口处,锥心般的痛,晓凡只有搀着凌阿姨回病房上床,不无感叹:“异物在身体里,搅得人会痛不欲生。”
接着,实习医生交待:“一个星期后来拆线。”
凌阿姨不解,明明看着她刚才用小刀片割的线,怎么还要一个星期后再来?便问道:“为什么不用可吸收的线缝合呢?”
实习医生答道:“可吸收的线拉不紧。”
第二天查房,凌阿姨的主管医生仍然没来,坐门诊吧。宣布凌阿姨出院的还是那个副主任医师,她带着两个实习医生给凌阿姨查看了伤口,指导性的意见像是不经意却很专断地指出:“我们医院处理伤口不是这样的啊,除了那个主伤口,其他的都不要罩纱布,敞开着。”
两个实习医生频频点头。晓凡听到这里,领悟到一点,貌似头天拆线的那个实习医生说错了,线已拆,不存在一个星期后再拆线的问题。晓凡高兴地告诉凌阿姨:“线已经拆了,一星期后不用再折腾到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