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这是一个团队,凌阿姨的主管医生挂帅,其他的有副主任医师,年轻的住院医师。
手术后的凌阿姨,在查房的医生队伍中,没有看到她的主管医生,不免有些落寞,因为是科室主任,忙吧。
按照顺序,病房里的第一个床位,也就是和凌阿姨一天手术的、醉麻药的249床,被通知当日出院。星期一入院,星期五出院,几天时间,该做的B超都做了一遍,该抽血的项目都验了一遍,就像她自己后来说的:“一个门诊手术,把我收了进来,还说是在床位多么紧张的情况下收住院,真够折腾人的。亏得是单位上的,可以报销。”
中间床位即250床的梅师傅,早上做过糖耐量测试,医生说:“等结果出来吧。还有,你继续吃这个药,只有你的宫腔张开了,有了一定的空间,我们才好进去做手术啊。”
医生说话,语速快,且不苟言笑,梅师傅一脸的忐忑不安,望着医生,茫然地点头:“是,是。”
好不容易,医生,应该是副主任医师,侧转身子,望向凌阿姨。凌阿姨凭着经验,想着医生会给术后病人听诊,却看见众医生的脖子上并没有一个人挂着听诊器。事后,晓凡打趣凌阿姨:“已经不时新这个了。那些B超,CT,哪一个仪器不是把病人的病灶照得个一清二楚?医生只要会看片子就行了,好些病人说,现在都没有见过诊断床了,医生也不给你摸肚子。中医的医生也是直接问你——开什么药 ?”
但凌阿姨还是希望能够听到哪怕一句半句的嘘寒问暖,却听见站在窗前,凌阿姨病床左边的一个年轻医生先开了口:“你好粘。”
这个“粘”字,有没有后鼻音,因为语速快,难以分辨,凌阿姨听成了:“你好脏。”
做过手术的凌阿姨,看着那年轻医生并不友善的表情,忍住疼痛,心中掠过一丝不快。晓凡也看出了凌阿姨弯弯的眉毛,眉头微微内收。看术前凌阿姨穿着的讲究,说她“脏”,肯定是伤她自尊的,晓凡又不好打扰医生的查房,只能在医生圈外干站着。
幸好,副主任医师这时发话了:“你的宫腔粘连得厉害,肠道也粘连,所以,这个手术,我们做得是很艰难的。”
听到此话,凌阿姨这才释然,心怀感恩地脱口而出四个字:“谢谢!谢谢!”
因为这声谢谢,副主任医师又给了一个信息:“摘除的囊肿,下的是一个良性的结论。”
说完,看也没看躺在病床上的凌阿姨,就带着众医生往门外走,奔下一个病房而去。
医生查完房,护士登场。先是理疗的护士,伤口的熨烫,防血栓的小腿按摩,分别是两个护士,小腿按摩的护士明确告知:“这个是自费的。”
凌阿姨的先生问:“多少钱一次?”
“四十。”护士如实告知。
想想也不贵,凌阿姨又不能下床活动,防栓塞还是需要的,凌阿姨的先生就同意了:“做吧。”
仪器放在凌阿姨的腿上后,护士走了,晓凡说:“好多病人都不想做自费的,又碍于面子,怕不做,医生不好好治疗,只有做咧。”
接着做雾化的护士又来了,雾化器先让病人自费买一个,雾化药水配上,就匆匆离去。 晓凡忙里偷闲,掐着空挡,给凌阿姨做起了雾化。有些经验的晓凡,像个教练,喊着口令:“呼,吸。呼深一点,多吐一点。”
最后,输液的护士推着医疗车来了。医院的规定,每床的输液吊瓶只能挂两瓶在上面,凌阿姨就以为只输两瓶,偷着乐呢;晓凡看了看输液吊牌,开玩笑,一长串的输液药名,估计六七瓶呢,凌阿姨郁闷死了,这要输到什么时候?
护士在准备针水时,边操作边和等在一旁的理疗护士抱怨:“她们好鬼的,把所有治疗的都留给我一个人,我今天打针都要打到下班的时间了。”
晓凡是知道的,护士里,忙闲不均;护士站里一堆人,虽然有主班、副班之分,但常见一些护士闲得优雅。
这不,凌阿姨的液体输到一半时,一名护士走进来,只见她黑亮又微卷的头发上,白色的燕尾帽像缎带一样镶嵌其中;合体的白色工作服,因为那一条细细的闪耀着亮光的金项链,显得职业感满满而不沉闷;柳叶眉下,淡淡的粉色眼影又让人觉得除了精致,还能下得身为病人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她步履轻盈地走到凌阿姨病床的左侧,俯身看了看挂在床底下的引流袋,记下一个数据,又飘飘欲仙般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