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日

唐昭宗避乱华州

刘季述幽囚皇帝

昭宗在藩镇节度使们的夹缝中打发日子。

李茂贞和韩建尤其跋扈，两人一搭一档，茂贞在西边，韩建在东边，经常威逼朝廷。

乾宁三年（896)秋天，李茂贞出兵打到长安，昭宗准备北逃晋阳，投奔李克用。韩建邀请皇帝去华州，文武臣僚贪图华州离长安不远，劝昭宗答应，大家就这么窝窝囊囊地留下来了。

韩建用心狠毒，害怕昭宗身边的十一个王子掌握禁卫军，对自己不利，竟和太监枢密使刘季述合谋，假传圣旨，发兵包围。王子们披头散发，有的爬上屋顶，有的藏在楼上，大呼大叫：“宅家快来救救孩儿呀！”宫中称皇帝为“宅家”，可是昭宗哪里晓得？韩建把这十一个少年全部抓住，簇拥到石堤谷，一顿狠揍，然后活埋了，再告诉昭宗，说他们要造反。【〔897.8〕建乃与知枢密刘季述矫制发兵围十六宅。诸王被发，或缘垣，或登屋，或升木，呼曰：“宅家救儿！”建拥通、沂、睦、济、韶、彭、韩、陈、覃、延、丹十一王至石堤谷，尽杀之，以谋反闻。】

哪有少年孩子会造父亲的反？可是昭宗不敢说个“不”字。回到长安后，心情悒郁，性格大变，整天纵酒作乐，喜怒无常。

宰相崔胤又和昭宗密谋，要诛杀宦官。他们得到朱全忠的声援，把两个枢密使也就是太监的大头儿杀了。那些二三流的宦官感到紧张，看到皇帝躁急多变，只想杀人，担心终有一天砍到自己的颈脖上来。【〔900.11〕初，崔胤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及宋道弼、景务修死，宦官益惧。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尤自危。】

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军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等人商量：“皇帝狡诈莫测，太难侍候了。他只听南司宰臣的话，我们北司要遭映的，还不如把太子捧上台，请皇帝去当太上皇，再和李茂贞、韩建拉好关系，互为声援，控制各地节度使，不就高枕无忧了吗？”主意就这么定下了。【〔900.11〕于是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宫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等阴相与谋曰：“主上轻佻多变诈，难奉事；专听任南司，吾辈终罹其祸。不若奉太子立之，尊主上为太上皇，引岐、华兵为援，控制诸籓，谁能害我哉！”】

仲冬季节，昭宗去禁苑打猎，然后设宴痛饮，半夜时分，醉歪歪地回到宫里，抄起佩剑，顺手砍死了黄门侍卫和宫女好几人。次日早晨，太阳升得老高，宫门还不开，自然是沉睡没醒。【〔900.11〕上猎苑中，因置酒，夜，醉归，手杀黄门、侍女数人。明旦，日加辰巳，宫门不开。】

刘季述找到宰相崔胤：“宫中只怕出了事！我是内臣，责任所在，要进去看看。”他带着禁兵撞破宫门，问及内侍，原来是皇帝酒醉发狂，闹成这样子的。刘季述出来，气忿忿地告诉宰相：“皇帝如此胡闹，岂能治理天下？废昏君，立明主，自古有之。为了国家的前途，我要把他废掉！”【〔900.11〕季述诣中书白崔胤曰：“宫中必有变，我内臣也，得以便宜从事，请入视之。”乃帅禁兵千人破门而入，访问，具得其状。出，谓胤曰：“主上所为如是，岂可理天下！废昏立明，自古有之，为社稷大计，非不顺也。”】

中午，刘季述召集朝臣，周围布满禁军。他拿出早已写好的联名信，开头是宰相的名字，要请太子监国：“诸位想必和我是同心的，那就快点画押吧！”宰相崔胤不得已，带头画押，文武官员也跟着画了。【〔900.11〕胤畏死，不敢违。庚寅，季述召百官，陈兵殿庭，作胤等连名状，请太子监国，以示之，使署名。胤及百官不得已皆署之。】

当日，昭宗住在乞巧楼，刘季述已在外面埋伏甲士千人，然后和奏事官一起进楼。军士跟着大呼大叫，遇见宫人便杀。昭宗一时惊惶失措，滚落床下，爬起来要逃，刘季述赶紧扶他坐稳。宫女飞跑入内告诉皇后。皇后出宫，望见刘季述，连忙下拜：“中尉不要惊吓宅家，有事大家好商量。”【〔900.11〕上在乞巧楼，季述、仲先伏将士千人于门外，与宣武进奏官程岩等十馀人入请对。季述、仲先甫登殿，将士大呼，突入宣化门，至思政殿前，逢宫人，辄杀之。上见兵入，惊堕床下，起，将走，季述、仲先掖之令坐。宫人走白皇后，后趋至，拜请曰：“军容勿惊宅家，有事取军容商量。”】

季述随即展示南衙百官的签押书信，盯着皇帝：“陛下厌倦国事，朝野上下都希望太子出来监国，请陛下到东宫去颐养天年吧。”昭宗又是一惊，辩白道：“我昨晚饮酒太多，过度兴奋，一时举动失措，哪里是厌倦国事？”【〔900.11〕季述等乃出百官状白上，曰：“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保颐东宫。”上曰：“昨与卿曹乐饮，不觉太过，何至于是！”】

刘季述冷冰冰地：“这也不是我的意思，南司官吏全都这么要求的，怎能改变？请陛下顾全大局，先到东宫，等情绪稳定之后，再接陛下回大内吧。”【〔900.11〕对曰：“此非臣等所为，皆南司众情，不可遏也。愿陛下且之东宫，待事小定，复迎归大内耳。”】

皇后情知有诈，这不是闹着玩的，急忙劝慰皇帝：“宅家应当听取中尉的劝告，快点走吧。”随即取出传国玉玺，交给刘季述。太监扶着皇帝，带上皇后妃嫔公主，一共几十人，进入少阳院。【〔900.11〕后曰：“宅家趣依军容语！”即取传国宝以授季述，宦官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从者才十馀人，适少阳院。】

刘季述手执银挝，在地上指画着，画一道杠，数一条罪：“这件事你不听我的劝！”“那样事你要拗着我来干！”一连数了几十条。数完了，头也不回，顺手把院门关紧，扬长而去。紧接着派人用铁汁把门缝焊得牢牢的，叫左军副使带兵守卫。从此，任何事情都得刘季述批示，饮食也是从墙洞中递进的，兵器刀绳一律不准传进去。当时天气寒冷，妃嫔公主没有衣服棉被，号哭声传到宫门外边，可谁也不敢多话。【〔900.11〕季述以银楇画地数上曰：“某时某事，汝不从我言，其罪一也。”如此数十不止。乃手锁其门，熔铁锢之，遣左军副使李师虔将兵围之，上动静辄白季述，穴墙以通饮食，凡兵器针刀皆不得入，上求钱帛俱不得，求纸笔亦不与。时大寒，嫔御公主无衣衾，号哭闻于外。】

刘季述等人借昭宗的名义传令才三岁的太子监国，迎接入殿，改名李缜。尊昭宗为太上皇，少阳院改为问安宫，可并不许儿子去向父母问安！【〔900.11〕季述等矫诏令太子监国，迎太子入宫。辛卯，矫诏令太子嗣位，更名缜。以上为太上皇，皇后为太上皇后。甲午，太子即皇帝位，更名少阳院曰问安宫。】

为了讨好南北两衙的文武官员，刘季述下令加官晋级，神策军将格外优待。接着清洗宫廷，先杀昭宗亲弟李倚，再杀平时受到宠信的宫女、侍者、方士、和尚、尼姑、道人。杀人都在半夜里，白天拖出去，每次十辆运尸车，但车上只有一两具尸首，来往不断，造成恐怖气氛，藉此威吓老百姓。【〔900.11〕季述加百官爵秩，与将士皆受优赏，欲以求媚于众。杀睦王倚，凡宫人、左右、方士、僧、道为上所宠信者，皆榜杀之。每夜杀人，昼以十车载尸出，一车或止一两尸，欲以立威。】

刘季述要杀司天监胡秀林。胡秀林紧紧盯住刘季述：“中尉幽囚君父，还要多杀无辜臣民么？”刘季述本来杀红了眼，心也麻木了，忽然听到他的话，看他那样冷峻镇定，不觉心里发毛，也就怏怏然地退缩了。又要杀宰相崔胤，但想到汴州的朱全忠，不免恐惧，便将他的宰相免掉作罢。【〔900.11〕将杀司天监胡秀林，秀林曰：“军容幽囚君父，更欲多杀无辜乎！”季述惮其言正而止。季述等欲杀崔胤，而惮朱全忠，但解其度支监督铁转运使而已。崔胤密致书全忠，使兴兵图返正。】

刘季述从此发号施令，成了朝廷的主宰。直到天复元年（901)正月初一，昭宗才被解救出来，重新登上帝位。【〔901.1〕春，正月，乙酉朔，王仲先入朝，至安福门，孙德昭擒斩之，驰诣少阳院，叩门呼曰：“逆贼已诛，请陛下出劳将士。”何后不信，曰：“果尔，以其首来！”德昭献其首，上乃与后毁扉而出。崔胤迎上御长乐门楼，帅百官称贺。周承诲擒刘季述、王彦范继至，方诘责，已为乱梃所毙。薛齐偓赴井死，出而斩之。灭四人之族，并诛其党二十馀人。宦官奉太子匿于左军，献传国宝。上曰：“裕幼弱，为凶竖所立，非其罪也。”命还东宫，黜为德王，复名裕。丙戌，以孙德昭同平章事，充静海节度使，赐姓名李继昭。】

只是江山已不复当年面貌，皇帝也只能在藩镇节度使的胁迫下混日子，中原大地，战乱连年，百姓痛苦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