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此人身高八尺,童颜白发,身着一袭青天色丝织锦衣,一张青天披风在寒风中威风凛凛,在月光下分明看到上面印有“正儀”二字。正是阴阳门总都统独孤从安。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独孤从安先开口说道,“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沉浮雨打萍。二十年来我苦寻萱妹,不想今日倒是萱妹自己找上门来。”
姥姥定睛看了看他,回应道:“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妹妹?我却不认你这个投诚燕国的哥哥。”
一旁的清歌听着两人的对话不免诧异,难道这个老头儿竟是婆婆的哥哥?毕竟是小孩心性,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顿时觉得这趟深夜出来的不冤。独孤从安,正是独孤从萱的亲哥哥,二十年前燕国攻陷高丽都城,时任御前侍卫长的独孤从安力战后不敌,只得趁乱逃走,与自己的哥哥独孤从志和妹妹独孤从萱走散。随后投诚燕国,不想多年下来,竟已官至阴阳门总都统,只是他的两个兄妹,却再也寻觅不见。
只听独孤从安继续说道:“当初高丽可有几时太平日子过?如今上国统领万里江山,周围各国皆俯首称臣。算是一个太平盛世。想来小国又如何能让百姓安居乐业?高丽归属上国乃是福泽恩厚。如今我便是立志辅佐当今大上朝稳定朝纲,匡扶正义。如此也能给百姓一个安乐。”
“你要如何我不理会,不过我们独孤家血脉,我看你却是不得不管。”
独孤从安听言大惊,二十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哥哥从志和妹妹从萱的下落,只是人海浮沉,偌大的燕国该上哪去找寻?近几年几乎是已经断了这念头。刚才听妹妹从萱的口气,似是独孤家还留有后人,一阵欣喜。便赶忙问道:“我独孤家有后了?快快与我说来!”
“五个月前,我游历江南,寻思找些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入我采薇阁,巧遇上岳府的岳桐老爷。你道这岳桐是谁?正是当年的高丽三皇子李桐,李桐与从志哥哥的女儿独孤轻雪只育得一女,如今已十七岁,就是你我眼前的这个女娃娃,岳清歌。”
说完这句话,兄妹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站在独孤从萱身后的清歌。刚刚还觉得好玩的清歌听到独孤从萱提到自己的爹爹岳桐之时便已发现不对,呼吸不自觉地慢慢加速。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响,犹如被一记闪电击中,面色苍白,两眼放空,随后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又一只手臂托住了她,再也没有了意识。
独孤从萱左手拖着清歌,右手搭在她的脉搏之上,体内真气再其体内略一循环,便知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继续说道:“你既已知道此事,方设法护得她安全。如今宁王的人正在全力搜寻她,仅凭我的力量,根本难以保护她。”
独孤从安道:“清歌不是已经被太后许配给宁王了吗,难道还有人打宁王的主意?”
“哼,宁王是什么东西,恐怕你比我更清楚。”
独孤从安默然。当今皇上年事已高,继位者却迟迟未定,皇子们人心浮动,各种政治势力波诡云谲。宁王在世人眼里是翩翩君子,儒雅大方,不恋荣华富贵,可是私下里却结朋勾党、笼络民间豪绅,已自成一股势力,霸行一方。尤其是在这阴阳门中,暗部都统赵天横已经与宁王沆瀣一气,隐约有取自己而代之的野心,实在是难对付的紧。想想清歌被许配给宁王,好容易逃出来又被他的人盯上,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阴阳门前的竹林突起一阵喧嚣,隐约有打斗声传来。独孤从安兄妹两人心惊,来不及细作思量,独孤从安只说道:“你尽管放心,我自当想办法护得岳清歌安全”,便约定三日后在誉州城中妙语阁相见,便各自飞身而下。
且说那独孤从萱,挟起岳清歌沿原路返回。几个起落间,便已出了阴阳门。只见得自己众徒弟与几名身着黑色公服的差人打斗在一起。差人之中为首一名方脸中年汉子,使一双精钢飞爪,步履生风、内力浑厚、招式狠辣,一人对付罗衣和岚裳两人犹占着上风。其余弟子也在与阴阳门的差人们苦斗,有的已然深受重伤。孤独从萱赶忙将身侧的清歌放到旁边的青石之上。大喝一声直冲向为首的中年汉子,随即大声喊道:“罗衣、岚裳,快掩护徒儿们撤退,休得回头”。罗衣、岚裳看到师傅归来,心中大振,急忙跳出,加入其余姐妹们的战团。其余公差皆不是罗衣二人的对手,局面瞬时扭转,众姐妹知道阁主自能脱身无虞,也不恋战,几个回合后便护着受伤的同门在黑夜中遁去。
那方脸汉子眼见得众女要逃,急欲纵身追赶,怎奈被独孤从萱死死缠住,只大喝一声“你们去追!”,便集中精力应付眼前的对手。独孤从萱观瞧这汉子,口阔鼻方,两眼精光四射,太阳穴微微鼓起,必是内力深厚之人。再看其黑色公服身侧的腰牌,为黄玉打造,上刻晴月出云的图案,心中了然这必是二哥说的暗门都统赵天横了。原来今天本当赵天横当值,夜巡归来发现岗哨有异,随即搜查禁林,发现了罗衣等采薇阁众弟子,这才打斗在一起。
独孤从萱与赵天横过招数合,便知道此人不易对付,尤其是一双飞爪,由精钢打造,爪腕处连接铁索,可放可收,行迹飘忽不定,加上赵天横的武功走的是刚猛路子,飞爪之上被灌注了极强的内力,要是被这飞爪撞到,动辄便要伤筋动骨,若是被被爪尖勾到,又不免皮开肉绽。而赵天横也是暗暗心惊,对面的老妪招式巧妙、内力雄厚、身法十分灵活,自己看似凶险的几招均被她用巧妙的身法躲开,反而是几次突如其来的反击让自己狼狈不堪。赵天横暗暗心惊,不知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位高手,自己作为暗部都统竟然是一无所知。
两人斗了约百十回合,独孤从萱暗想自己的徒弟们该已安全撤退,加上心系旁边清歌的安危。忽的抬手一扬,似是要发出暗器,赵天横急忙往旁边一闪,却发现上了对手的当。此时独孤从萱横掠出一丈多远,挟起岳清歌,匆匆疾驰而去。赵天横如何能善罢甘休,忙纵身追赶。独孤从萱反手又是一扬,赵天横以为她要故技重施,也不减速,更是一往无前,待到钢针距面颊一尺来远才猛地发现,急忙低头闪身才没有着了她的道。独孤从萱本就以轻功见长,赵天横耽搁了这一下,更是难以追上她,也就只好作罢。
采薇阁众弟子甩脱公差后返回客栈,片刻之后独孤从萱也回到房间。众人忙清点人数,好在除了个别徒弟受伤外,损伤倒也不算大。独孤从萱略一沉吟,既然已和二哥取得了联系,京城内一时之间也用不了这许多人手,况且晚上弄得动静有点大,不如独自留下将岳清歌安顿好,其余人等返回采薇阁也好。遂下令让众徒弟先行撤退,罗衣和岚裳担心师傅安全,自然不肯。独孤从萱只是一味坚持,众女也就只好作罢,连夜撤出誉州。
再说这岳清歌,待众女走后也已慢慢转醒,只是闭着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躲避现实的世界。对于她这样一个从小娇生惯养、未经世事的富家小姐来说,一夜之间,发现自己身世竟藏着如此玄机,实在是无法接受。此刻,清歌十分的想家,想念自己的爹娘,可是一想到爹娘,又觉得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瞒着她,心绪不由得更加低落。可是,照着独孤从萱的话,自己岂不是成了什么高丽的公主,小女孩的心中总是有着类似的公主梦,不免又觉得有了几分得意。但这得意也只是昙花一现,瞬间被内心之中深深的不安取代。从江南到誉州这一路上,独孤从萱一直让自己隐姓埋名,似乎在躲着什么厉害的人物。真讨厌!谁要躲躲藏藏的!想到这里,隐藏在岳清歌乖巧温顺天性里的一颗叛逆的心开始膨胀起来,再也按捺不住,下定决心一定要逃走,逃开爹娘、独孤从萱等人的控制,仿佛只有这样才算是重新做了一回自己的主。有了这样的念头,清歌的内心开始兴奋起来,随即便感受到了一种安定,似乎未来的生活已全然有了计划。这个岁数的少女就是这样,心里装不下太多的事,只要有一件让她开心的事,便可以忘却许多的不快。清歌深呼了一口气,就此沉沉睡去。
一直守在床边的独孤从萱静静看着清歌瓷娃娃一般的少女面庞,感受到她呼吸渐稳,自己也是慢慢放下心来。心中定下计较,三日后与独孤从安会面,倘若哥哥有个周全的办法还好,要是他也支支吾吾或是没有主意,自己便带着清歌回采薇阁,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护下这高丽皇室和独孤家的唯一血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