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 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的日子
愚人节
这天是愚人节,胡小米一整天过的混沌而快乐。晚上宿舍快熄灯了,她爬到上铺,电话铃想了。小敏递过电话来,打趣到:“鹅,找你的,男”。“我是你肖叔,你爸出事住院了,一会我到学校接你,你准备好”对面语气很急迫。“你有病吧,愚人节也不能开这种玩笑”……是的,谁说愚人节只跟你开玩笑。2001年4月1日,胡小米成人了。她失去了父亲,拔掉呼吸机是她和医生谈过之后的决定,她没有和妈妈和妹妹商量,因为从这一天起,她要成为这个家的天。她的文字写的不生动,但此时此刻她竟然泪雨磅礴,读者们是看不到也体会不到的。痛苦这个词,在文字和语言面前他高冷的很,不能意会,无法言传。能表达出来的都不是痛苦。再见,我最亲爱的爸爸,再见胡小米。
她开始找工作,翻看手递手。然后用信封寄简历。因为父亲生意失败,脑溢血突发前的家庭全部积蓄是7000元人民币。后来才知道还有几万元的外债。小米姐妹俩都在读书,老爸每次打来电话还说要送她去澳洲留学。一个父亲的脊梁是要多强大,才能撑着这个家,让里面所有的小猪都变成快乐安全的小傻瓜。不管怎样,她要去挣钱。所有的信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她恨自己无能,那段时间她时常发呆。她一人默默的坐在学校树林的石凳上,听小鸟在那里叫唤,她竟然也很少思考。以前那么爱动爱幻想的脑袋竟然这么懒惰。但是她还是照例每天给妈打个电话,之后的岁月里从没改变过,尽管现在她已经在她身边生活。“我找了个活干,在栗子场剥栗子”,妈妈说的平静,一贯养尊处优的妈妈,一直趾高气扬的妈妈,一向被爸爸姊妹倆宠坏了的妈妈竟然去栗子厂剥栗子了。“妈……”语言何等苍白,只有眼泪最会讨巧卖乖,高兴了他也来,伤心了他也在,她让别人觉得你真情流露,她让别人觉得你委屈无助,他让别人觉得自责妥协——是啊,此时此刻,此境此情,有饭吃才是头等大事啊!以前的熙来闹往都随着老爸的去世偃旗息鼓了,其实在父亲的葬礼后的吃宴上,那些平时鞍前马后,或者曾经的既得利益者们早已杯盏交错,笑语连珠了。即便现在她还记得那个曾经需要个工程要给父亲下跪,在葬礼上笑盈盈的晃来晃去的有着大银牙的脸,是那么清晰的浮现出来。每每觉得对人失望,回想那一幕,也会苦笑了之。好吧,总要活下去,“妈,等我找到工作就好了”
是啊,妈妈,失去父亲的日子对于她何等残酷,这一年她才49岁。后来小米才知道,那时妈妈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会从一个屋子走到另外一个屋子,不停的找东西,总是觉得丢了东西。会把东西从柜子里都掏出来,一件件翻。动作迅速而急迫,满身大汗,自言自语。即便现在,小米也经常听到她在厨房里、在卧室、在卫生间、甚至走着路都会自己跟自己说话,可是她自己并不察觉。这是多少个无助凄凉的夜晚,独立一个人空荡荡的想念和忍苦,多少眼泪也抚不平的心啊。所以以后的岁月里,妈就是胡小米的底线,谁惹了她妈,就是惹了她,谁让她妈不痛快,胡小米就让他不舒服。包括他老公他儿子都不行。内心的亏欠,就好比强迫症患者洗手,总也洗不净,她觉得她欠她的,要用岁月还,心甘情愿。
妹妹,胡小谧,刚上大学不久,学艺术,本来应该是多么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啊,可是生活无常。没有时间,更没有条件悲伤。她很快找了个课余超市推销的工作,那段岁月,小谧很少提起。小米只是零星的知道,那个从高中就追妹妹的高个子帅气男生,在那段时间找了同校一个地毯厂厂长的千金。后来小米常常浮现妹妹上课学习、下课超市打工、偶尔看前男友搂着别的女生或餐厅或学校走廊秀恩爱时平静、瘦弱而坚定的身影。小谧应该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被窝里哭吧,悄悄的、默默的、胆小的、坚定的流着泪睡着了,就如同那个时候的自己。
三个父亲生前最爱的女人,在北京、石家庄、唐山的小县城各自独自生活,为了另外两个人像石缝里的草,坚强而努力的的活着。身影相望,心灵相守,无需拥抱取暖,但心系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