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CassandraGuo
荣军院位于巴黎第七区,里面安葬着拿破仑。
天真如我,以为荣军院就是一个院子,旁边气势磅礴的教堂完全被我当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我和晗桑从侧面的一个门小心翼翼的拐进去,面对着教堂旁边一排二层砖房愣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来荣军院要看什么,但它作为“我来巴黎一定要去的地方”已经在我的内心深处潜伏了两年之久。我俩经过砖房来到教堂门前,发现参加它是收费的,而票价并没有便宜到让我们想进去。此时此刻的晗桑也因为体力不支找了个长椅坐下就不愿意再起来,跟砖房周围的老年病人们一起晒起了太阳。对,那里是有病人的,有人坐轮椅有人趴在病床上。于是我觉得,荣军院,是一间医院。
我只能自己溜达。我走到那个二层砖房的门口想着能不能进去看看,门口写着法语,我唯一认识的单词就是invalides(荣军院)。我站在那两扇自动门的中间努力向里张望,偶尔给进出的一两个人让路。我看着里面空旷的门厅和靠近右边走廊的坐在玻璃后面的两个宛如“划价&取药”的前台大妈,心想,这个地方是不是不让随便进啊?
这时门又开了,一个坐着电动轮椅的老爷爷从里面出来,我下意识的让了一下,然后继续扒头张望思考着刚才的问题。
“你要去哪里?”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英语里夹杂着浓重的法语口音。我回头,是一位坐电动轮椅的老爷爷。
“我想去荣军院。”我一边说,一边用手向下指,这个动作表示强调。
“可这里是医院。”看来我猜对了,荣军院果然是医院。
“那我能进去看看吗?”我又朝里指了指。
“医院有什么好看的?”老爷爷微微笑了一下,反过来问我。
“可这里不是荣军院吗?”我生硬的发出invalides这个单词,因为法语不会说,英语也不确定,我的发音方式全是按照汉语拼音来的, 估计那位老爷爷一直在思考“音巴丽得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里是荣军院没有错,可是你要看什么呢?”老爷爷也不甘示弱,他用法语味儿的英语锲而不舍的问我。
“呃……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去看看荣军院。”我挠了挠头,已经做好了要卖萌的准备。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去看看拿破仑的墓!?”
苍天有眼!我开始激动的点头。老爷爷也很开心,可能是他以为猜中了我的心中所想而沾沾自喜;可我的兴奋却是因为我终于知道要来干什么了,真是指了一条明路啊!
真相大白之后,老爷爷说:“拿破仑的墓在旁边的教堂里,买票进去就可以了。”
“门票太贵了……”居然要8欧元。
“嗯……”老爷爷坐在轮椅上一番沉思,“我可以带你进去,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怎么样?”啊,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法国人的浪漫?
“好呀,可以呀,没问题呀,就是你还想不想再多一个女朋友?我有个朋友跟我一起来的,她就在那边,你等会啊,我把她喊过来!”我没等老爷爷再说话,就连喊带叫的把晗桑从长椅上搞了起来:“赶紧的你过来,有人要带咱进教堂!”
老爷爷倒是非常淡定,一副“并没有因为自己有两个女朋友而让生活变得更美好”的样子,看见晗桑过来以后,对我说:“你是我一三五七的女朋友,她是二四六的,你比她多一天。”
说完,老爷爷开着电动轮椅就走了,那速度大有绝尘而去的架势,我跟在后面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我跑了十几米之后,老爷爷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我和更远处的晗桑,非常抱歉的对我说:“我忘了有人跟着我。”然后他放慢了速度,我们开始聊天。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你是法国人吗”
“我是黎巴嫩人,16岁参军,在黎巴嫩内战的时候受伤了,腿废了,就来这里疗养。”
“所以你是……士兵?”
“我是将军!”
接着,老爷爷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跟我提了几句漫长且残酷的黎巴嫩内战,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并非亲历者,那个开着坦克穿越城市的人不是他,只是一个剧组跑龙套的演员,导演不喊卡就必须一直开下去,经过那些残破的楼房和浓浓的硝烟。很遗憾,他说的英语口音实在太重,我只能听懂一半多。我从来没有了解过黎巴嫩内战,他是为我讲述这段历史的第一人。1982年8月,法国与美国、意大利等国家组成多国部队进驻黎巴嫩,我想这也是他能有机会来巴黎疗养的缘故。后来他还带我参观了病房和一些生活区,有一说一,巴黎的疗养设施,真的很不错。
这个世界上,可能每分钟都在发生着战争,只是我们刻意忽略了它。
老爷爷把我俩领进了荣军院,其实里面也没啥特别的,我们围着拿破仑的棺材走了一圈。
在出口的地方,老爷爷向我俩告别。他说他要回去休息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外面呆过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他还说,今天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送我俩一只花(啊,这该死的法式浪漫)。
我目送着着他离开的背影,那辆电动轮椅的开的飞快,说不定明天他也会遇到别的国家迷路的游客,问他们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