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五一收假都三天了,张莉才从家赶来。而且象是变了个人,以前她爱说爱唱,整天都象只欢快的百灵鸟。现在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做事也是心不在焉:有时正煮着面条,锅里的汤都溢出来了,她还在那儿发呆,水流在电炉子上,滋滋地响,她才回过神来,正摆碗筷的程梅赶紧给锅里倒了点凉水。端着一锅炒好的莱从门外进来的王荣,看着沾满了面汤的锅盖和坐在一边的张莉,对程梅使了个眼色,程梅会意地点点头。他俩一个往碗里捞面条,一个用拖把拖地上的水。俩人都不说话,他俩知道,张莉这次回家肯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三人吃了饭,收拾完,提上暖水瓶去了医院。
下午科室也没人,王荣和程梅在讨论科室的分配时间,程梅说剩下的俩月时间骨科和妇产科平分,王荣提出少在骨科费些时间,以后从事妇产科的机会多些,张莉不表态,她说咋样都行。最后,他们决定先在骨科呆半个月,剩余时间全留给妇产科。
骨科实习生总共有五个,下午正好有个小腿骨折修复的手术,主任让他们都去手术室观看。手术台上,器械护士正往无菌单上摆放器械,一个年轻男医生正在手术部位消毒,手术是科主任和他一块做的。手术刚开始,不知是谁碰了一下,一把夹敷料的镊子从手术台上向下滑去,张莉离手术台最近,她忙弯下腰用手去接,等抓住了镊子,她才醒悟过来,但已经迟了,她的双手连同那把镊子都已经污染了。主任头也不抬地说:“这个同学下去重新刷手。”手术室的巡回护士带她去了消毒间。等她重新换好衣服出来,手术己进行了一半,她戴着口罩的脸涨的通红。手术做完后,主任对她说:“把手术室规则抄写一遍再走。”张莉的脸更红了,她的额头都出了汗。这是实习期间第一次犯错被批抨,心里不好受,还是程梅和王荣拉着她去了更衣间,三个人互相帮着换好了衣服。王荣对她说:“我俩在外面等你。”程梅己为她取来了笔和纸,看着她进了手术室外面的一间小办公室。张莉还没写完,程梅和王荣已经洗好了在半路上买好的菜。
出了医院,三个人都不说话。快到宿舍时,程梅看看王荣,又看看张莉,问她:“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张莉叹口气说:“烦心的事。”王荣转头看着她说:“多烦的事,难道是家里不让你上学了。”张莉摇摇头说:“那倒不是,一会给你俩说。”
下午科室里没人,只有对面护士办公室里几个值班护士在说笑。张莉讲了她回家的经过,她是被叫回去相亲的,她不满意,但是亲戚邻居都说好,让她别错过了,她很是苦恼。 和张莉相亲的人叫王小强,是张莉初中一个要好同学王小英的哥哥,比她大三岁,小时侯患过小儿麻痹症,一条腿没发育好,走路有点摇晃,不稳当。她兄妹俩都是城镇户口,初中毕业就考了技校,早早就参加工作了,他们的父亲现在升官了,到县里当了领导,把俩孩子从企业调到了机关工作。王小英还去过她家好几次,对她家人表示:张莉毕业后想进县医院或中医院都可以。邻居都说她以后不用再当农民受苦了,王小强虽说腿有点问题,但又不影响生活。能解决工作确实挺诱人的,但是他毕竟是残疾人呀,以后别人会怎么说自已,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呀,可哥嫂一再崔她答应这门亲事,父母又始终都不表态。她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干什么也没心情。
王荣听完她的话,想了想说:“这种事看你怎么想,主意要自己拿,不要管别人的议论。”还没等张莉说话,程梅就接着说:“我知道你拿不定主意,因为你家经济条件好,所以你左右为难。我要是你,就会立马答应下来,生活才是最主要的。咱三个虽说都是关中的,但我们那儿紧邻着陕北,土地多半是坡和沟,广种薄收,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饭。条件艰苦的程度,你俩都想不到。你俩可能觉得咱在这儿做饭没家里的好,可是比我家里吃的好。所以你愿意不愿意要根据你自已的条件决定。”张莉看着程梅说:“你是不知道,我家是不缺钱花,但是也辛苦的很。我们那儿有座皇陵,去游玩的人很多,特别是四、五月和十、十一月。我父母在那个景区卖饮食,每天晚上准备好第二天的东西都十点多了,睡到半夜四五点就得起来,开始一天的劳作,放假的时侯我去店里帮忙,那种累,真的受不了。我初中毕业时考取了宣城初级师范,但是被别人顶替了。上高中时,为了能考取大学,家里花钱托人把我户口弄到了甘肃,那儿的录取分数线低。可等我参加高考时,各处都在查“高考移民”,所以在那边也没考成。上咱这个学校,我就是想改变自已的命运,不再过那种苦日子,但我也为毕业后的前景担忧,临时工也不好找呀!”半天没说话的王荣问她:“你家里人怎么看?”张莉叹了口气说:“我父母让我自已拿主意,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他们都支持我。我哥嫂当然希望我答应这门亲事,他俩还害怕父母再花钱为我找工作。”王荣听她讲完笑着说:“这就对了,你父母也不十分愿意,世上没有比父母更爱你的人了,他们比你想的多,知道你对王小强不满意,但又怕你以后生活没保证,到时侯受苦的还是你。”张莉问王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还有,你为毕业后的出路发愁不?”王荣说:“人跟人的想法不一样,谁都想找经济条件好的,但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吧,最其码要找个学历跟自已相当的吧,个人自身条件肯定要比外在条件重要。咱们毕业工作没保证,这是肯定的,学校里大多数同学跟咱一样,都为以后的出路发愁呢,辛辛苦苦地上学,就是为了以后有个好去处,但是没有就业的机会,大家焦虑担忧是很正常的。但我不悲观,我看好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的人都到南方打工去了,现在有些大学生也往南方跑,人家都能适应,咱有啥适应不了的。毕业后实在没出路,我也考虑去那边。”张莉说:“其实我父母也并不是非要我找个有正式工作的男朋友,他们说新闻上天天都在讲要打破‘铁饭碗’,现在工作好好的,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变化,关键是要把技能学好,走到那都有饭吃。今晚就给他们回电话。”
2
杜城矿医院的妇产科,病人多,实习生和进修的医生也多,每个医生都带着三四个学生。科主任 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接过王荣递过来的条子,让他们三个同时跟一个刚学习回来姓周的年轻女医生学习。妇产科病人虽说多,但循环的很快,他们每天不停地写病例,办出院,忙的很少有时间看书。
一天下午,三个人都在科室里写病程记录,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进来问:“什么时候给我们办出院手续呀?”王荣抬头一看,原来是昨天上午刚入院,今早刚做了引产手术的6床病人家属。就对他说:“病人刚做完手术,需要观察,周医生还给你们开了打三天的点滴,都是消炎的。要出院也得把针打完呀。”“我们不打针。”那男的说。王荣问“为什么?”程梅抬起头说:“你不打针会感染的,以后形成慢性炎症,后遗症很多,也很麻烦。”那男的争辩说:“我们生了俩个孩子都没打过针,这次只有拳头大小还需要打针?”张莉一边翻看着6床病人的病例,一边对他解释“这次跟前两次不一样,前两次是瓜熟自落,体内创面小,出血也不多。这次胎儿虽小,但却是用外力强行剥离的,所以创面很大,要自行恢复很难很慢。”男的气乎乎地说:“什么创面不创面的,还不都一样吗?赶紧给我办出院手续,别耽误了我回去收麦子。”三个人互相看看,都不知该怎么办,周医生正好去内科会诊了。王荣把这事告诉了科主任,主任来到科室,在病例末尾写上患者强行出院,建议随诊,让男的签了字,又开了些口服药,让带回去。
三个人正忙着,6床的病人来到科室,她脸色惨白,扶着桌子,慢慢走到王荣跟前小声说:“家里经济不宽裕,可別给我开贵药。”王荣很为难,因为主任只给一张处方上签了字,重新开药,还要主任再签字。还有,就是主任开的三种药,除了消炎用的阿莫西林是普通药,另外两种都是提成很高售价也高的药,当然也会为科室带来高利润。换成别的药,主任会不会不高兴。但她看看病人脸上的肤色,还有那无助又企盼的眼神,她不再犹豫,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试试,她拿起一张空白处方向门外走去。张莉知道她要干什么,用眼神制止她并小声说:“你忘了外科急诊室的事了。”程梅也站起来对着她摇摇头并用手拉住她,王荣按住程梅的手说:“不怕,没事的。”主任听王荣讲了事情的经过,就在空白处方上签了字,王荣说了自已想开的两种药,主任点头表示同意。回到科室,王荣把复方红花逍遥散改成了益母草颗粒,把黄芪精口服液改成生脉口服液。看着病人道着谢,离去的背影,王荣只觉鼻子发酸,哎,可怜人太多了。
晚上,王荣和张莉简单地吃过饭就去医院科室看书了。他们还有一个多月实习就结束了,返校后要参加综合考试,所以得抓紧时间复习。张莉走的时侯顺便带上了程梅的书。丁辉毕业了,工作分在了杜城,他把程梅叫出去了。
科室里静悄悄的,他俩推开门,只有程梅一个人坐在里面。王荣问:“丁辉呢?”程梅说:“走了,他怕影响咱们看书。”张莉问她:“他分到那个单位了?”程梅低头看着桌面上的书说:“市财政局。”张莉和王荣都说是好单位,让她想办法毕业后也留在杜城。程梅边翻书边说:“事情那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麻烦多着呢!不说了,看书吧。”三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起书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科室又来了三个年龄比较小的实习生,俩男的,一个女的。刚开始还好,各干各的事,互不影响。不一会儿,那三个学生就闲聊起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中午家属请吃饭的事。一个说丸子好象不新鲜,一个说烩羊肉片还挺好吃的。看着他们说个没完没了,张莉说了句:“别吵了,人都没办法看书。”一个男学生说:“管的挺宽的,又不是你家的地方。”另一个女学生也噘着嘴说:“就是,还不让人说话了。”把张莉气的不知说什么好,而那三个学生又开始了刚才说的话题。王荣实在忍不住说了句“吃、吃、吃,都吃成猪头算了,省的还要开口说话。真是跑错地方了。”那三个学生吃惊地看着她,她给张莉和程梅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一个男学生问她:“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王荣看了他一眼说:“什么意思?没意思,还不让人说话了,吃饱了大声说话,能帮助消化,要不晚上也睡不安稳呀!”程梅和张莉一人拉她一只手往外走。那三个学生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露出惊讶、纳闷的表情,都不在说话了。
宿舍里,三个人都上到床上了,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程梅说:“也不知是那个学校的,素质太差了。一想到要跟他们在一个科室呆一个多月,真是受不了。”王荣说:“不用担心,我听他们的带教老师说他们这个周末就走,老师也很生气,他们不按时上班,交待的工作老是不能按时完成,整天就见不到人影。谢天谢地,他们快走了。”张莉问王荣“你好象很反对家属请医生吃饭,在外科那么长时间,从没见你去过一次,每次都找借口推辞,难道你跟美食过不去?”王荣想了想说:“我并不是拒绝美味,我也不是不嘴馋,更不是假伴什么清高。而是我真的吃不下。你感觉那些病人家属是真心实意的请咱们吃饭吗?我感到他们是很无奈的,与其说他们尊重医生,感谢医生,还不如说他们害怕医生手里的手术刀。每次手术前咱们找病人家属谈话,什么细节都考虑到了,手术做好了,是医生技术好,做不好,术前已经给你交待清楚了,病人家属始终是被动的。咱们在内科、儿科时咋很少有请医生吃饭的。难怪内科医生都说病人见了他们咋都瓷麻愣瞪的,到了外科医生那儿立马就变灵醒了。又是递烟,又是请吃饭的。有的病人经济好,花上几百元,无所谓,但是杜城好多企业停产,工人下岗,大部分还是很困难的,可是又没办法,生病就得看呀!病房里经常见一些病人家属把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切成片晾在窗台上、暖气片上,把带来的煮鸡蛋用开水泡着吃。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他们才是最需要营养的,但他们为了节省吃的很简单。他们一面用开水就着干得裂了缝的馒头,一面请人吃饭,你能说他们是心甘情愿吗?我说了不起作用,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能保持自已的原则,不去,省的良心过不去。我家在镇上开的诊所,我可知道穷人生病的艰难。我们那儿农民能吃饱穿暖,但是没有经济作物,也就没有额外的收入。我父母经常给那些家庭困难的病人开些经济实惠的药。上次那个6床的病人家属,你俩可能觉得他蛮横不讲理,其实他们一方面是不懂医疗知识、愚昧,另一方面是穷呀!看着她,我就想起村里那些一年劳作到头,却没有多少经济来源的亲戚、邻居。当时我就想着,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去试一下,结果主任还同意了,帮着开了两种便宜药。照样解决了病人的问题,让他们少花冤枉钱。这样才是受人尊重的医生。我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当医生,如果真能从事这个行业,我就要当这样的医生。不说什么品德高尚了,最其码要有一颗同情病人的心。不说了,睡吧。”说着话,人已钻进了被窝里。张莉和程梅可睡不着了,俩人靠在床头,说着各自家庭。
程梅说:“我们村里看病就是难,不说没钱吧,就是有钱,想看病,村里也没个诊所小病就硬扛着,实在扛不过去了,才去镇上的药店买些药。我妈就经常买些头疼粉放在家里备用。在我印象中他们很少去看病,其实是舍不得花钱。我家在坡上住着,村里耕种方式很落后,收成也就不好, 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你俩知道我为什么每次吃馒头都用一只手在下面接着吗?我舍不得馒头渣子掉地上。说来你们可能不信,除了过年过节,还有我和大妹去学校背的馒头外,我家从不吃这么白的馒头。”王荣坐起来问她:“难道你家现在粮食还不够吃吗?”程梅说:“是这样的,我家有两块地,都是一亩多一点,一块水浇地种的苹果,那是我家一年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我妈又在沟里开了两块地,三块地全种庄稼,地里收的粮食除去交公粮,倒也够吃。旱地本来就打不了多少粮,我妈老怕那一年天干旱或者涝灾,地里欠收,所以就把面磨的很黑。”张莉问她:“那你爸呢?”程梅停了半响没说话,过了一会说:“我爸,叫我怎么说呢!我爸原来在我们村小学教书,是民办教师,一个月可能有两百块钱吧,我去古城上学时每学期几仟元的学费,有时家里钱紧,我爸就一次领一学期的工资给我交学费。去年各地都解聘民办教师,工作年限在规定范围内的都转正了,每月工资都涨到几仟元了,我爸工作年限不够,就回来了,他觉得丟人,整天闷在家里,还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我还差点上不了学。我爸病好后,不愿与人交往,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在果园里盖了间房子,从树上开始挂果起,一直到把苹果卖完,地里的活干完,才回家住。冬天农村人闲,村里人爱围在一起谝闲传,或者打扑克牌,我爸从不参与,他在家随便拿上一本书就能看上大半天。我妈是四川人,做一手好泡菜。每个星期我妈去县城两次,都是下午去,县城有个很大的蔬菜批发市场,每天四五点以后,那些拉菜的大卡车都把车上剩下的一点点不新鲜或者压断的莱从车上倒下来,把车腾空,好笫二天去拉新莱。在市场转不到一圈,就能捡上两筐子菜,用这些做泡莱。每个星期去县城卖一次泡莱,本来我妈让我爸去,她还可以在家干别的活。但我爸好面子,不愿去,我妈也不勉强,就自已去。我家一年光泡菜都要卖几十缸呢,家里三个大缸,始终保持有一缸泡好的菜。如果有一个缸空了,就赶紧泡满,等另一个缸卖空了,这个缸的菜也泡好了。我妈性格好强,有主见,我去古城上学就是她拿的主意。我爸虽然爱读书,但他根本就不敢说让我去上学费贵又不分配工作的自考。王荣你还记的咱刚到新校区时,你陪我买过几次菜吗?你看我不会买莱,是不是认为我在家从不干家务活。其实是我们很少买菜,吃的莱大多是我妈捡来的,而我根本也不知怎么买。咱们晚上去看书你俩总买些喔喔奶糖,我总推说不喜甜食不吃,我是哄你俩的,因为我不能总白吃你俩的东西吧。在我印象里,几乎没怎么吃过零食,后来看见好吃的,嘴再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慢慢也就习惯了。小时侯唯一的乐趣,就是冬天下大雪房沿下吊的手指粗的冰柱,我把它敲下来,咬在嘴里咯崩响着,觉得那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听程梅说了那么多话,王荣和张莉都愣住了,他俩想不到程梅家到底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看着他俩满脸奇怪的表情,程梅问:“很难相信吧。”俩人同时点点头,程梅接着说:“我去过你俩的家,王荣你家开诊所,没种地,即使种从播种到收获全是机械操作省时省力。张莉你父母平时忙着做生意,农忙时至多一星期就完了。不象我们那儿,全靠人力,前后得二十天。我一直不叫你俩去我家,我怕你们笑话我。你俩平时熬稀饭都要把水在盆里提前沉淀上半小时,把下面的沉淀物倒掉,去我家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喝得下那水,我们吃的是窖水,就是给院中挖个深坑,平时盖着盖子,下雨的时侯把院子扫干净,让雨水流到坑里,吃的时侯再用桶把水提上来。”张莉问她:“那要是好长时间不下雨,或者下雨时间过长水满了咋办?”程梅侧着身子,用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拉了拉被子说:“坑里没水了,离我家四五里路有个抽水井,用架子车拉个大桶去那儿拉,两块钱一桶。坑里水满了就把盖子盖住,让水往外流,顺着门前的坡就流到沟里去了。今年我妈又在门前的坡上开了块地,撒了麦种,说是能收多少是多少吧。”王荣对程梅说:“等实习完了我去你家看看,没人笑话你,出生地谁都没办法选择,以后的路在你自已,条件那么艰苦,父母为什么还要供你上学,就是为了不让你象他们一样再过苦曰子。”张莉也说:“对、对,没人笑话你,到时侯我也去。你们不知道,其实我父母也辛苦的很。他们在景区租的门面房是小两间,为了省钱,不想再找住人的房子,就请人在墙的高处钻了几个洞,钉上铁架子,给上面铺上木板,晚上就住在那里,冬天还好,夏天闷的就跟蒸笼一样。他们每天光锅盔都要卖掉三袋五十斤的面,我爸整天不停地揉面,感觉他手指都变短了。现在能好些,前不久刚买了搅拌机和压面机。”王荣抬头看了眼床头的小闹钟说:“都快一点了,快睡吧,要不明天咱三个在科室该打磕睡了。”三个人这才停止说话,各自睡了。
3
妇产科办公室里乱哄哄的,周医生主管的病床有四个病人同时要出院,又有三个待产孕妇住了进来。周医生让王荣和张莉办出院,让程梅办入院,自已去给新来的孕妇做产前检查。
护士长拿着一份名单来科室找周医生,一看办公室没人,又来到病房里。她问周医生:“小周呀,这是咱医院最后一次分福利房,我看咱科室你够资格却没报名。我来问问你。”周医生正帮着护士给一个孕妇做胎心监护,她走到护士长跟前说:“护士长,我不打算要咱医院的房子了。”护士长打开手里的名单对周医生说:“你可想好了,以后可没这种机会了,咱们科室够资格的除了你都报了名,我下午就把名单交到院办了。”周医生说:“谢谢你,护士长,我想好了。”看着周医生坚定的态度,护士长点点头出了病房。程梅办完几个病人的入院记录,听着几个医生和护士说着房子、楼层的,就想起了丁辉。
丁辉曾经给她说过,他的单位给单身职工分30平米的房子,双职工分50平米的房子,只象征性地收一点钱。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已多心,总感到上次去丁辉家,他家里人对她的态度没有以前热情了,丁辉他妈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说,全家人都希望丁辉能在杜城找个有正式工作的对象,这样不管是丁辉自已还是家里,负担都轻。丁辉倒是跟以前一样,她还去过丁辉单位两次
第一次,丁辉去科长那儿汇报工作还没回来,跟他同一办公室的一个戴眼镜的女孩还给她倒了水。丁辉回来时看着不太高兴,程梅问怎么了,丁辉只说工作太累。那女孩问他:“是不是这次分房子的名单里又没你?”丁辉点点头,那女孩叹口气说:“你两样都沾不上呀,即不是双职工,工龄又短,工作干的再好,也只是比他们干的活多。”说完又在程梅脸上瞅来瞅去。直看的程梅心里发慌。见丁辉不说话,她用手推了推眼镜,看看丁辉,又看看程梅,说了句让程梅感到莫名其妙的话:“其实,你也別太固执了,灵通一点也就不会这么累,再说,就算你对别人有过承诺,可现实是这样,咱们又都是普通的凡人,別人也都能理解。”说完又把程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翻。程梅只觉得她那双镜片后的眼睛,直盯着自已,似乎要看透自已的心,她坐在那儿,只觉得脊背发凉。回来以后,程梅心里总不塌实,她忘不了那双滴溜溜转着总往自已身上瞄着的眼睛。
过了一星期,她又去了丁辉的单位,正赶上他们吃午饭,在办公室门口,程梅看见那个眼镜女端着个饭盒走到丁辉跟前笑着说:“丁辉,这是我妈做的油闷大虾,我带的多,你尝尝。”说着话几个红色油亮的大虾已到了丁辉的饭碗里。丁辉尝了口说:“味道不错,好吃。”眼镜女在丁辉对面坐下,小声说:“你喜欢吃就好。”停了停又说:“其实,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天天给你带饭。”随即低下了泛着红晕的脸。正吃的津津有味的丁辉停下筷子,马上说了句:“那多麻烦,我还是在食堂吃比较方便。”他又用筷子在碗里搅了搅嘴里嘀咕了句:“今天这菜,咋没味,我去加点盐。”端着碗就离开了桌子。转过身就看见门口的程梅,他愣了愣,一时不知说什么,他从程梅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她已经来了好一会了,那刚才……刚才自已也没怎么呀!他走过去拉程梅的手。程梅眼眶红红的,自已的猜测没错,眼镜女早打丁辉的主意了。上次她看自已的眼神,现在全明白了。明明有好多话要对丁辉说,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嗓子眼堵的难受。
丁辉的饭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俩人来到院中的小花坛,坐在那儿也是互相看着不说话。还是丁辉先开口:“你别在意那女孩,也別想太多,我还跟以前一样。这几天没去找你,是怕影响你学习。听说你们综合考试也不简单。你好好复习,争取一次考过。”程梅闭着嘴,只点头不说话。说什么都是没有分量的空话。
现在听着医生和护士说房子的事,她突然不恨眼镜女了,他俩才般配,真那样的话,丁辉就可以分上大房子。就算丁辉在单位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在杜城找个有正式工作的对象,俩人合伙在外边买房,也很轻松。而自已呢,不要说正式工作,就是医院里的临时工,也轮不到自已。虽然丁辉一再说他不会变心,但他家条件很差,跟自已一样穷。越是经济条件差,对好的物质生活越渴望。他能经的起外界包括家里和单位的压力吗?他能抵制的了诱惑吗?
下午,当科室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时,程梅把这事讲给了王荣和张莉,让他俩帮自已分析。王荣说:“这事关健在丁辉,家里和单位都不是主要的。”程梅慢吞吞地说:“家,他家比我家还穷哩,他家只供他一个人上学,还紧张的。他们不想办法挣钱,甘愿受穷。”张莉说:“你可以问问丁辉,关于你们以后……看他怎么想?”程梅说:“这合适吗?”王荣说:“不管合适不合适你都要问,其码你要知道他的态度和打算,有可能他现在也正犹豫着呢。”张莉也崔她说:“这个周末你不上班,就去问。”程梅自言自语地说:“让我再想想。”可还没等她想好,丁辉已来找她了,说是他父母让她周末去他家。这是丁辉父母第一次主动叫她去家里,以前都是丁辉叫她去的。他们肯定要对自已说什么,说什么呢?是反对、赞同还是任其发展?管它呢,想也是白想,就顺其自然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