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韶华普照大地。
花蕊和青儿站在岳家山脚下,对着抱影的墓碑徐徐跪拜,花蕊将烧的粉末状的人骨渣滓一粒一粒从罐子里倒出来,昨晚的一幕一幕,俱是在这尘埃般的人骨之中闪现,青儿在一旁烧纸,徐徐的白烟升了起来,花蕊眼神坚定,面对抱影的墓碑说道:抱影,你的仇,我终于报了!
话在喉中,泪水已掺了万种无奈与千般滋味,自己咽了进去。
长恨此生非我有,归来已三更。
此刻,天孙与冥王并坐在提达摩多肩上,仰首望着烟云之间的花蕊,冥河在他们身后滚滚流淌。冥王看着天孙,笑了一下。天孙问他笑什么,冥王道:“痴情!”
天孙摇摇头,“不是我痴情,而是惊叹于花蕊是天下第一有情有义的女人,亦是开辟鸿蒙的天地第一情人!这个情不是只对某个人,而是对所有人!我求你对她网开一面,不只是因为她用她美丽的身体融化了我,让我真正尝到了做人的滋味。更重要的是,她将后蜀百姓的苦难记在心上,我主土地死生掩埋,若不是花蕊开了青城山的宝藏,制瘟疫、安流民,你知道那些因瘟疫而死的死尸都是没有棺材草草潜埋的,人上去一踩,血水臭水就沤出来,脏了我的土地,弥散了更广的疫情。她所做的一切,不求感天动地,只因心中有情。你说说,这样的女人,难道不是天地的情人吗?”
冥王闭上眼,道:“都说你管三魂,我管七魄,可见你这样子,三魂七魄全被她收了去,她心中有情,你心中更有情!天孙,希望你日后不要追悔。”说完,瞬间将眼前花蕊主仆二人幻影熄灭。
这边厢,雪溪躺在床上,感觉浑身飘飘忽忽无力,全然不知身在何处,待慢慢睁开双眼,只见侍女静儿正在床边守候。“夫人!您醒了!”静儿大喜,竟一把拉住雪溪的手。雪溪精神一晃,但拿眼睛迷惘地看着她,静儿马上察觉自己的唐突,随即松了手。
“您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静儿小心翼翼拿出一蜀绣抱枕垫于雪溪头部下方,雪溪顿觉脑子清凉许多。想这静儿本是二等侍女,平时根本靠不上前儿,谁叫她来的?
雪溪抬眼问道:“宝帘呢?”那日与宝帘主仆冲突,本来只是诸事不顺借她撒个气,没成想宝帘居然借荷包一事欲挑起她和花蕊之间的事端,狗奴才!这会子指不定又上儿哪屋撺掇事儿去了。看我不瞅准了空子不抽她个半死!
不料静儿脸色一沉,喃喃说道:“宝帘她,死了!”
雪溪大惊!连忙坐起身来,“怎么回事?”
静儿忙答道,三天前家庙大火,烧的半个城都火光冲天,老太后一直在家庙住着,没逃出来!后来在废墟中发现宝帘和一侍卫的尸首,二人早被熏燎的看不出人形,靠他们身上带的首饰和腰牌对上了号。论断二人是趁夜在家庙约会,不小心弄翻了装了火油的海灯,引起了大火。这宝帘身上,还有好多件夫人您的首饰,府里的人拿来叫静儿辨认,静儿一眼认出就是夫人的。夫人您看。
雪溪看着静儿托盘里放置的几件烟熏火燎的首饰,其中就有当时从那件珊瑚凤冠上拆下来做成簪子的那件,顿时脸气的通红,这时,窗外传来了喜庆的鼓乐之声。静儿说是今天正是泽马娶亲,金宝荣升将军夫人,泽群大帝今日同时将宣布泽马封王一事,。
雪溪想起了自从来到这大将军府,被人利用,又所托非人,气冲头顶,静儿道“夫人既然醒了,是不是也去参加大婚盛典?花蕊夫人她们都已经去了。只是昨天内务府那边过来问,咱们说夫人病中,今儿又好了,怕人家再说出些什么来!”
雪溪忍无可忍,一把将静儿手中托盘打翻在地,吓得静儿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恰在此刻,花蕊来了。雪溪一见,连忙让静儿下去。自己紧紧抓紧床单,大气不敢出。眼前的雪溪与花蕊,早已不是争宠的后妃,雪溪知道了,“她终究不是个真人!”
花蕊道:“别的事儿,都不说了,知道多了不好,不关你事。只告诉你一件,宝帘那丫头,我帮你完结了。”
雪溪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让花蕊听到。
花蕊道:“她出卖你这个主子,欲挑拨你我关系,这样的人,断不能留。我知道,依你雪溪的性子,不过打两下骂几句,回头就忘了。但是,有些事,不能忘。”
雪溪咽了咽唾沫,一个字说不出来。
花蕊道:“今天是泽马与金宝大喜的日子,我知道你与泽马有意,一直想着当大将军夫人。如今,心里必不适意。但是,你若想明白了,这上上下下,谁没个自己的小心思?谁又能真正遂了愿?你?我?走了的宁国夫人?还是金宝?还是咱们的孟王?做人,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想适宜,唯有常思一二,不思八九,你说呢?”
一番话,说得雪溪红了眼睛。想这花蕊能不计前嫌,处处为自己着想,为自己化解心事,即便她是妖是魔,能纵火能闹海,至少,她还有人味儿,比那些无情无义的畜生强多了。雪溪看着她,心说:“人,有时候还真不如一个妖精!”
这边,符家和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金宝望着镜中的自己,泪湿眼眶。盛装之下,一张脸粉雕玉琢,看上去是个人,却不过是个假人。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根本于自己无干的人,今生今世就和这样的人同床共枕、生儿育女?难道这就是宿命?为了家族荣誉?为了世代荣华?这不正是自己一直唾弃姐姐的吗?更何况,那一天,自己从后面抱住德秀,他却、、、、、、
正想着,小外甥忽然蹦蹦跳跳跑了进来。泽群称帝之后,柴氏一族只得回娘家,昔日的符皇后闭门不出,多日不见。“金宝姨!”金宝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亲个不够。
恰此刻,“谁让你跑来的?给我滚回去!”昔日的太后威仪端庄,如今蓬头散发,全无往日母仪天下的端然与雍容。小孩子跟她拉扯两下,兜头一个巴掌,打的孩子哇哇大哭。
“二姐!”金宝忽地站起来,胸有万言,开不了口。
柴氏说道:“说啊!教训我啊!反正现在是个人都能训我了!是个人都敢欺负我了!刚才大哥还说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二哥二嫂干脆视我为无物!呸!势利鬼下流胚子!昔日我在宫里的时候,一口一个亲妹妹、隔三差五过来叩头请安的奴才样儿呢?符金宝你别得意!你以为皇家媳妇那么好当?不在油锅里滚他几番,硝水里煮过几遍,你就想荣华富贵了?”说着,手指头直指金宝面孔,声音尖刻颤抖,不容辩驳。
几个女眷带着丫鬟婆子前来道喜,见此番忙指责她:“你这是闹哪出儿?金宝大喜的日子,全叫你给冲了!”“你自己不好,也看不得别人好,是吧!三妹妹,可别跟她一般见识,你二姐脑子浑江了!”
柴氏仰天大笑:“哈哈哈!对,是我脑子浑江了!你们脑子清凉,赶紧掂量掂量这项上的头颅有几斤几两重,小心到时候满门抄斩的时候,装不进那棺材盒子!”说完,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大笑而去。
金宝满眼是泪,如鲠在喉。所有的女眷满脸堆笑嘻嘻哈哈地向自己涌来,她已经看不清,说不出了。
大典开始,众人按爵位排座观礼。花蕊坐在泽群身边,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切,表面上不时和泽群说笑几句,实则在金宝、德秀、雪溪、泽马四人身上不断穿梭。“这四人各怀心事,且看后事吧!”
红烛夜半,泽马与金宝坐帐时分,泽马忽地挑开床帏,骂道:“原来是个婊子!”
金宝赤身躺在床上,用红绸紧紧掩着自己的脸,颤抖呜咽。
侍女们连忙上前,垂首而伺。泽马随手拎过一个侍女,一把扔在床上,侍女吓得大哭大叫,跌坐在金宝身上,惊恐不已扭动着身子。泽马直指金宝的鼻子,骂道:“是个人都比你强!”这一声吼,吓得那个侍女惊叫一声,捂上耳朵,颤抖不已。泽马单腿跪在床上,越过侍女的身子,指着金宝的头大骂:“你也配当王妃?婊子!我是谁?我是泽马王爷!全天下的女人白璧无瑕等我来涂来画来糟践!岂能容你糊弄?你听好了,你给我听好了!”说着,泽马用手使劲儿地拽过金宝的脖领子,让她看着自己那张狰狞的脸:“今儿,我就当着你的面儿临幸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女人,当场儿就封为侧王妃,让你看看,泽马是王!而你们姓符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婊子!婊子!”
于是,当着金宝的面儿,泽马兽性大发,那侍女高声哭喊,而所有地下服侍的侍女吓得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唯有金宝背对二人,用红绸堵住自己的嘴,不肯发出一声。任被翻红浪,床摇四散而不定,紧闭双眼,涕泗滂沱。
此时,德秀公子则在自己的宫中秉烛夜读,唯有漏壶的滴水声,响彻夜的宁静,无人应和间,独自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