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迷茫和不确定被敲定以前,一切未知都是美丽的幻想,并且因为充满无限的可能而让人精神抖擞,心生向往。然而伴随着一些意想不到却又是意料之中的成为明确的现实事件发生以后,那种不确定性开始显山露水之际,桃子选择双手蒙住了眼睛,奈何既成事实和眼前桃子所能看到的,想到的各种存在的可能性就跟闪电一般乍现,来不及躲也来不及藏。
“一切就如同赫拉克利特所说的那句“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这条河最近是不是太湍急了?桃子自己问自己。“可是又怎么感觉像一路从山里或者地里冒出来,滚过各种泥土和沙石,最后汇入小溪一样平静呢?”“到底是一潭死水还是一汪碧泉?”
窗户外面的雨一嘀一嗒的应承着桃子的疑问。天还灰蒙蒙的不见任何光明,云层厚得让人心生几丝厌烦,紧接着刷刷地撒下这来不及躲避的雨。灰尘还没扬起来多高呢,又被砸进泥土里汇入下水道了。
桃子,一个间接性无业游民。没什么朋友,和家人走得也不算近。从不把自由挂在嘴边的桃子常常做着别人眼中自由又潇洒的事情。天南地北地闯了一圈以后,更加深入地走遍世界的角角落落的设想跟烟头在黑夜里一明一熄的亮着微光。
桃子又出门了。
在地铁上,人像被集体打包压缩过的小零件儿,不约而同地一起成为手机上的一个个符号。这个符号没有颜色也没有声响。从扶梯里滑溜溜地跟大肠蠕动似的进出地铁口,毫无表情地卸出和涌入车厢,机械的坐下也好,手拉着扶手也好,不超过一秒的决定之后就一股脑儿地被这轰隆隆咆哮的吞噬卷进黑洞了。有偶尔几个站着实在又无聊的人,开始东张西望扫射自己周围人的手机,眼神里钻出一窝无处可放的瓜子壳儿,每个桶都满满当当的,试图在别人的手机屏幕上找到回收的地方。
这种时候遇上任何一个他们的眼神,都会迅速地彼此避开,那种短暂的相汇碰撞不出哪怕只有一点的火花。倒像是一阵鼓舞般轰隆隆作响后的机身吐出的一声长长的叹息。泄了气的皮球,蹦着臭屁一样滚到无人问津的旮沓里去。
桃子的目光遇上别人,从不躲避。他的眼睛到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场景都能跟看到放连环画儿一样的东西。默剧正在上演。这车厢里的沉默是巨大的,甚至盖过这轰隆隆的在黑洞里的穿梭和叹息。
一个年轻人,纤瘦的身体被二郎腿翘得高高的,蜷缩在颜色不同的座位上,他手里正在读着一本不怎么翻页的书。书头上方站着的妇女,两个生命一起嗅着从他油光锃亮的脑袋上烧出来的精气神,每过一站就吸收地越多一点。有个男人依偎在女人身边,他也时不时低头看看那本年轻人手中不怎么翻页的书。把“我也看不懂他在读什么的疑惑和无关紧要”传递给了那个妇女。
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时不时望一眼车厢里的大人们,又回头乜斜那些左右轻微摇摆着头,脚收拢成一团的人群。似乎有一万个不理解和默默接受同时发生着。家长复读着站台,普通话和英文交替着,孩子们在这轰隆隆作响的机器中也能吃上一些嚼碎了的细糠。
妇女摇晃着,精神百倍地走出车厢,年轻人仍旧蜷缩在角落的座位上,小孩儿目送着妇女离开,两种目光相遇,跟萤火虫一样一闪一闪地烘烤着周围飘着的塑料袋一样的东西,有点闷热,又有点臭烘烘的一时消除不了的味道促使他们同时抬手捂住了鼻子,代替那句无声的再见。
桃子的连环画儿放得差不多了。他搓搓手,在空口袋里随机抓一抓。又挠一挠屁股,任由别人如何把他推搡出出站口。
有草原也有山谷。草原是紫色的一片接着一片,天也成紫色的了,山谷跟掰碎的巧克力一样,闻着腻得发慌。两个青年人隔风对望着,桃子觉得自己就是他们中的谁。说不定是哪一个,总归是其中一个。可是抬头看看天,蓝色。两个青年人身影越来越小,草原和山谷不见了。桃子的后背热得发烫,汽笛踏着灰尘,热辣辣的。鼻子发干发疼,扣出一块结痂的物体随手甩在什么地方。
那种日益纠缠不清的不确定性在桃子看来已经不具备往日美丽的光辉了。完全的不确定里人会主动地选择相信光的部分多于黑暗。也可能猜测黑暗多于光明。但现在的桃子没办法再拥有那样的设想了。他的生命里不确定性的背后选择的种类被一个小生命确定住了。
头几十年活在梦里的个人们热爱眼前的身后的现实,后几十年活在现实的人群们又开始鬼迷日眼的边追着想象中救命稻草边缅怀昔日的美梦。生生梦梦之间,睡的睡,醒的醒。窗户外的雨雷打不动的落下,偶尔的闪电把湿漉漉的地面照得跟白天一样,坑坑洼洼的水坑不招人待见,可抬头看看那些被冲刷过的红花儿绿叶儿,娇艳欲滴的,照样美滴很。
“想看见什么,就去看什么好了。”哪怕那些不确定里有些笃定的恐惧和可怕又怎么样呢,翻个面儿瞧瞧是好是歹。吓不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