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这本书是在国庆节期间读的,两天时间,全身心的投入,对于我来说是一段很舒适的阅读体验。一个庞大家族总能演绎出可写可看的故事,我看过的《红楼梦》中的贾府、《山居杂忆》中的高家、徐家、《白鹿原》中的白、鹿家族......或小说或回忆,无一例外都精彩纷呈,就在国庆节期间我到过山东惠民县的魏氏庄园——那个被称为全国唯一的城堡式庄园,看着那悬在墙上的魏氏族谱,听到关于这个家族的兴衰变迁,又不禁让人“哭一回,笑一回,怒一回,骂一回。”
《天香》应该算是一本历史小说,讲述的是从明朝嘉靖年间的申明世到明崇祯年间的重孙女申蕙兰六代人的生死变迁以及家族中特有的工艺品——天香园绣的传承。格局之宏大,跨度之长远,以及描写之细腻,让我想到了《红楼梦》。因此在读每一个人物的时候又情不自禁的与红楼的人物相对应,比如申明世的儿媳妇也是天香园绣的第一代继承人小绸在前期有些像王熙凤而在后期则像贾母与王熙凤的结合——尤其对于情同儿子的侄子申阿潜和侄媳妇沈希昭的贴心关爱,对于她的两个妯娌——申镇海的媳妇和后来丈夫申柯海后纳的小妾闵——则是一个像秦可卿,与小绸就像亲姐妹般,且命运也相似都是早死;一个倒像是平儿,只是少了平儿的灵动。她平素沉默寡言,但却和小绸在一条心上,事事都以姐姐为先。另外也正是闵从娘家传来的织绣工艺,在妯娌间手手相传,才使天香园绣发扬并完善。
对于希昭和阿潜则是书中着墨最多的。
第二大章《绣画》的开始的大幅文字都是描写幼年时的希昭在旧时杭州的生活,沈家爷爷特别偏爱她,为了让她脱去闺阁气特地请了当时一位姓吴的先生教她读书写字,还经常携着她四处游玩。这一大部分是本书中的亮点,也同样是我最爱读的一部分。童年时光总是令人着迷的,高高的围墙,错落的屋宇,还有窗前的街道,灵动如精灵的小希昭和后面追赶着,呵护她的爷爷。爷孙两个到山里茶农朱老大那里喝茶,浓郁的茶汤竟把她俩喝醉了,随后几个人把爷孙两个用两个轿子抬下山,而他们两个还在兀自呼呼睡着:希昭有次十个指甲涂满着凤仙花汁,吃饭时她奓着十指,张开小嘴由仆人喂食。这些可爱的场景如影像一般闪在眼前,令人读之心醉。
希昭与小绸的性格是很像的,有个性有主见,自号“武陵女史”,开始和小绸不大合得来,后来满满的关系转好,希昭以绣作画也把“天香园绣”提升到了又一高度,成为天香园后期绝对的织绣主力,凭借她的一针一线才勉强维系着天香园庞大的开支。
阿潜倒是如宝玉一样,娇生惯养,衣食无忧,喜好诗书,不事仕途。因生母早故,他自小由伯母养育。他如同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样的人配希昭倒是般配。
就在天香园中一众男子每日花天酒地,悠游玩乐的时候,反倒是阿潜一心只敬着伯母,爱着希昭和诗书,后来希昭每每绣品初成阿潜则为之提赋,就在如大厦将倾的天香园中唯一留下的一段生气。
小说的后期随着申家的女儿也就是沈希昭的侄女申蕙兰嫁于张家,小说的镜头也由庞大的天香园转到了张家的小院,主要以张家的生活为主,张家的二儿子也是蕙兰的丈夫张早亡,张家长子随媳妇离家入赘了娘家,蕙兰用绣品养活全家,蕙兰开馆收徒教授织绣技艺使天香园绣发扬光大等而另一端的天香园申家则成为陪衬。
查阅史料是可以找到天香园绣的原型的——明嘉靖年松江府露香园的顾绣,露香园由顾名世修建,顾绣则由顾名世孙媳妇韩希孟创建,露香园的振兴与衰落,顾绣的传承都和天香书中一一对应,然而历史也仿佛一道枷锁,小说前面搭建的人物关系,各色的人物,细细密密如网状一般,可到了后面就只剩了蕙兰单一的一条,情节便有些单调乏味。
到了后来自己心中倒有一种感叹,再复杂的伟大的有名气的人放置于悠长的历史也失了兴味,枯索的紧。
抛开情节,天香书中的语言和对于景物、事物的描写也印象深刻,小说的作者王安忆,先前读她的《长恨歌》就折服于她细腻的笔触,天香园所在的上海,不再是王琦瑶所在民国动乱的上海,而是旧时的上海——明代松江府。
天香园的建造和兴起正处在晚明时期,园林,戏曲,诗书、古董、茶业等所谓“长物”正发展到成熟的阶段,这些书中都有描写,小说开端提到申家建造的天香园,彭家建造的愉园,以及后来陈家的日涉园,随之带动了当地持续很久的造园风;阿潜受陈家公子邀请到日涉园玩时生平首次听闻丝竹之乐,而后更是因痴迷“弋阳腔”而离家出走一段时间。关于弋阳腔我从未听过,但读到王安忆的文字描写后却好似一段弋阳腔响在了耳畔,弋阳腔与当时在朝野和市井中传扬的昆山腔不同,昆山腔所谓“启口轻圆,收声纯细”,而弋阳腔却粗狂高昂,曲词也近俚俗。
而关于阿潜离家这一段也蛮有喜感,这个被小绸当女儿养活的小子随着戏班生活了一段时间,可又受不了那里简陋的生活起居,反倒是戏班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回家去,可是这些银子哪里够回家?这一路的艰难困苦可想而知。在他大伯也就是申世明的长子申柯海在为父亲寻棺椁用的木料时,找到了他的踪迹,这位申家公子衣衫褴褛,正沿街鬻画为生,临回家还从衣衫掏出一枚“嘉钱”,说给媳妇希昭留着的。读至此,遥想他的穷酸模样,令人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