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唠叨战术真是无处不在,钟燕玲握着手机无可奈何地说:“妈,明天才是我三十岁生日,也就是说还有十几个小时才到点,就是上刑场你也让我吃饱喝足心情愉快上路,行吗?”
钟燕玲跨入二十八岁行列时母亲便加紧了催婚的步伐,逮着机会就唠叨——没机会制造机会。心情好的时候给钟燕玲摆事实讲道理,从生理说到心理。说高龄产妇的各种危害,说大龄老姑婆的心理危机、社会隐患。似乎剩女便是打家劫色,穷凶极恶之辈,好像钟燕玲的荷尔蒙正汩汩往外溢。如在战争年代,钟燕玲相信母亲必定是做政工的好材料。遇上母亲心情不好时,便骂骂咧咧,说这么大的姑娘还没人要,嫁不出去,钟家祖上没做恶,自己生的女娃也不是缺胳膊少腿大麻子,怎么就没男人要。某某家的女娃二十五岁就结婚了,某某跟艳玲同龄的都怀了二胎了。这些街坊邻居间的信息最能入母亲的心,然后挤进钟燕玲的耳,让钟燕玲觉得自己就像颗母亲买回来放久了的大白菜,母亲想贱卖,可是没人要。
也不知哪一天——但一定是母慈子孝的一天——钟燕玲说,妈,你放心,三十岁之前我一定把自己嫁出去,不会赖在你家的。然后这就像定了时限,母亲隔三差五把这话拿出来提醒钟燕玲。在钟燕玲进入二十九岁后,母亲更是如倒计时。“还有十个月就到三十了,男朋友呢,你总得先带个男朋友回家,才能结婚吧”“还有半年就三十了,结婚订酒席还得提前半年呢”“还有三个月就三十岁了,这满大街都是男人,你咋就撞不到一个”。离钟燕玲三十岁生日越近,母亲便越焦灼。似乎三十岁是个劫,渡不过,自家闺女便会孤老一生。
钟燕玲也不是不想嫁,或许是那场十年的爱情马拉松让她精疲力竭了,她再没有精力跨进情场。母亲安排的很多次相亲对方都因她的无可无不可而礼貌收场。钟燕玲也知道自己长得其貌不扬,没人会“非她不娶”。
明天便是钟燕玲三十高寿了,这几天母亲几乎天天会把话题拐这上面,“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哼,嫁啊,你倒是嫁啊”;收拾个卫生间还能把话题往这上拐,“又掉这么多头发,三十岁了,秋风扫落叶了,再不嫁,成枯枝了”。这不,打个电话来,问钟燕玲回不回家吃午饭,然后话题又拐上去了“把户口本收好了,可别丢了……明天就整三十的人了,丢三落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带个户口本去登记领证呢,谁知道你三个月内丢了两回身份证……”
“好了,知道了……明天我才三十,说不定一会天上掉下个男的来,带着户口本,我正好也带着户口本,然后我跟他领证去……你等着哈,我给你带个证回家,‘三十岁之前我一定把自己嫁了’,不管他是瞎眼还是瘸子,哈哈……”
钟燕玲挂了电话,想着一会让如玉给她打印张结婚证,像不像无所谓,红彤彤就行,回家给母亲笑一笑,缓一缓家里的气氛。
“这位小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坐在钟燕玲身边的男士转过身来,看着钟燕玲问。
“?”钟燕玲一脸懵。
“不好意思,刚才听了你的电话,当然我不是故意偷听……你说有户口本就去领证……这是我的户口本,这是我的身份证……你今年三十,我今年二十九,有正当职业……这是我的工作证,这是我的驾驶证……”男人拿出一大堆证件。
“?”钟燕玲还是一脸懵。
“你需要一张证,我也需要一张证,这张证必须两个人才能办下来,你看,我能跟你一起去办吗?”
钟燕玲眨巴着眼,总算听明白了。但她只是听明白了字面意思。钟燕玲看看四周,车厢了并没几个人,但灯光闪亮。
这个人要跟自己去领证。难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老天听见了?这么灵验?不是瞎眼,不是瘸子。不很帅,但也不丑。“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了”,难道自己说这话时是点着高香说的。
从地铁出来后,钟燕玲和那个男人,两个人一起去办了个证。其中唯一让钟燕玲不解的是,男人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发了喜糖。喜糖随身带着,他难道也是拿着户口本满大街撞可以领证结婚的人?然后闪了一下念头:遇到人贩子了?领证拐卖妇女?好像没听过。
钟燕玲带着那个男人到了柳如玉的咖啡馆,柳如玉夸张地说:“今天太阳打哪出来了,我们家的深宅女带了个帅哥出来溜达,晴天起雷暴啊。”
钟燕玲说:“我介绍一下,这是我……我……法定丈夫陈……陈……”
“陈锦生。”男人礼貌地向柳如玉伸出手。
“你的什么?”柳如玉一脸困惑没听明白的表情。
“丈夫。”钟燕玲觉着这两个字挺怪的,不好发音。
“什么?!”
柳如玉突然拔高的声音把钟艳玲吓了一跳。柳如玉欲摸一下钟燕玲的额头。
“干什么……”钟燕玲的打掉了柳如玉伸过来的手,从包里掏出一本通红的证件。
柳如玉平时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什么时候都是精致美女的模样,不管是妆容还是语言,及举手投足。此时看着柳如玉仔仔细细看证件,眼睛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模样,钟燕玲觉得真好笑。她掏出手机,装作要给柳如玉留影的模样。
柳如玉拍掉钟燕玲的手机,一脸严肃地把钟燕玲拉至一旁。
“到底怎么回事,被人下药了吗?”柳如玉太了解钟燕玲了。打小认识,钟燕玲跟男人亲过几回嘴,上过几次床,柳如玉都清楚,冷不丁领了证,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钟燕玲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地铁里偶遇,然后两人一块去办了个证。前后不到一小时。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柳如玉几乎叫起来,“你跟人结婚了,就为了‘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然后你嫁了个名字都叫不出的陌生人。”
“他叫陈锦生。”
“我也知道了,我跟你同一天认识他——你的丈夫。”柳如玉看了一眼独自坐在窗边喝咖啡的陈锦生。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柳如玉想那个陈锦生一定猜得到她和燕玲在嘀咕什么,看他倒是很镇定的模样。这个男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么草率地决定了这么大的事。应该说,是这两人都是什么人,这么大的事这么“简单”就办完了。柳如玉几乎想拍醒钟燕玲,这么大的事竟然只是“两人一起办了个证”。
钟燕玲回到家时,母亲一脸欣喜地看着陈锦生,然后问长问短。无外乎就是,做什么工作的,家住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没听燕玲说起过,你们怎么认识的?”然后责怪地看女儿一眼,一脸“处了男朋友也不跟家里说”的表情。一副典型的家长审查女儿男朋友的嘴脸。陈锦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所有问题,当然钟燕玲无从分辨是不是真的。当听说燕玲和对方今天第一天认识,当钟燕玲把红彤彤的结婚证交给母亲时,燕玲妈妈不敢相信地翻来覆去看这张结婚证,又不敢相信地看看女儿,说:“你这是哪弄来的?……哎哟,虽然明天是你三十岁生日了,虽然你说过‘三十岁之前一定把自己嫁出去’,但也不作兴这么捉弄你妈的……”
然后又给陈锦生杯子里续上水:“小陈,喝水……我家燕玲平时很稳重的,今天她是存心要气我,你别放在心上……”
“妈,你再看看,这是真的,民政局可以查到的。”钟燕玲小声却认真地说。
“真的?”燕玲妈妈一手提着水瓶,一手拿着木塞,看着燕玲手里的证书有些懵,水瓶里水的“哒哒”往下滴。陈锦生赶紧接过水瓶,盖上木塞,看着燕玲妈妈的眼睛也认真地说:“是真的,阿姨,我跟燕玲今天领证了……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燕玲,你领证了?你嫁人了?”燕玲妈妈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虽然平时叨叨着女儿赶快嫁人,甚至恨不得把女儿赶出去,可这冷不丁的,燕玲妈妈除了恐慌感觉不到别的,“今天认识的?在地铁上认识的?”燕玲妈妈惊骇得紧紧抓住女儿的胳膊,死死盯着陈锦生,似乎怕这个人把她女儿抢走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