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是我考英语六级的日子,正值阳光明媚的下午。
考完揣起背包顺出手机想直奔热搜大吐六级的不快,才看到家里人给我打了非常多的电话。
六级短短的两个小时里,哥哥的母亲,也就是我的伯母,彻底成为了我生命中的过客——突如其来的脑溢血,手术抢救了四天无效,宣告死亡。
钝击。
一、
什么时候的事?是什么病状带走了她?之前有没有征兆?出殡事宜决定了吗?我什么时候从学校赶回家?哥哥和伯父现在怎么样?
无数的问题涌上来,但我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也不知道问这些还有多少意义。
人在死亡面前总是有很高的钝感力,尤其是诸如天灾人祸这般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的分别。
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麻痹感,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脚步越来越沉重甚至走不出教学楼。
觉得好冷,摸了一摸脸蛋才发现泪水都被冻得风干了——好冷。
事实上我和这个伯母接触并不多,每年年夜饭上或许会见到一次,很难说我有多强烈的痛苦。
但是同时,我感知到了身边的亲人逝去了、消散了,心里升起无以名状的悲哀感和剥离感。
生命这么羸弱,经不起敲打,我承认我感到害怕了,我拿起手机给每一个家人都打了个电话,提醒他们每年都要做好身体检查。
尽管总有一天需要面对,但希望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吧。
通讯录里只剩下哥哥和伯父还未联系,爸爸也跟我说晚点要问候他们一下。
我绞尽脑汁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通在这样的状况下除了逝者原地复生,何以告慰眼前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亲情。
二、
刚刚踏进二十岁的我,林林总总经历了四次与亲人的生离死别。
第一次可以追溯到小学,懵懵懂懂地送走了我的太公,但这次离别早就在预料之中。
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住进了ICU,其实对很多人来说这和宣告死亡无异,但是很奇妙的是他在ICU顽强地抗争了五六年,2011年才离开。
在我记忆里,走进ICU总要开启一个很沉的大门,好像走进生命的隧道里。
环境大多数和“病房、点滴、消毒水、纯白色、呼吸机”诸如此类的词语挂钩,探望他也只能摸摸他的手,看到他的眼睛咕噜噜地转,却没办法说话。
他年轻的时候积极参与抗战,在地方当过书记,依稀地也留下了很多事迹。
为表尊敬,出殡的那天,他躺在透明的棺里,身上披着红旗,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峥嵘岁月,就算是离开人世的时候,他也与国共荣了。
他去世以后家里人又是查阅资料、翻阅文献,又是参观当地的博物馆,收集了许多相关信息,历时两年写出了一本回忆录。
或许这样他就可以永远活着了。
三、
而到了初二,我的爷爷和奶奶也接连去世,都是自然死亡,如果不是病痛和垂死挣扎,那总让人也有了一丝宽慰。
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哭。他是一名警察,一直以来都给人以铁血硬汉的印象。但是在父母去世的时候,他都像一个孩子一样哭得呼吸都喘不过来。
老家在小地方,传统出殡的仪式也较为繁琐,白布,跪礼、守夜一个不少。
最重要的是,我第一次很近距离地用我的手掌接触到了亲人离开后的身体——我才终于有一种我亲自送他们离开的感觉。
前段时间看日剧《产科医鸿鸟》,有一集讲的是是宝宝胎死腹中,医院帮孕妇妈妈将已经去世的婴儿从身体中抱了出来。
其中有一段,医生说道:“这段时间完全属于你们,你们可以给孩子洗澡,陪孩子玩耍,做一切你们想要陪他做的事情。”而弹幕里却一直有人在刷:“好可怕”“不是尸体吗???”“不觉得阴森吗……”之类的话。
我想他们或许是幸福的啊,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活在温床下的人儿,这自然也是好事。
至亲,就算是遗体,抚摸上去的那一刻,也是温暖的,就像儿时爷爷奶奶牵着幼年的我走路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的那样。
而我却在这样的时间点上,回握了他们的双手。我没有恐惧,我只是感到了由衷的遗憾。
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死亡大抵如此,目前为止都经历了一次。
四、
我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亲情。但是我能体悟到的,大概就是珍惜眼前人。
正如是枝裕和在《步履不停》中有这样的一句话:“人生总有一点来不及”。
和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永远是不嫌长的,遗憾是伪命题,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人可以做到可以毫无保留地送走亲人而觉得全无遗憾,只要有今天,一定会想着有明天。
只是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们还可以牵着生者的手,走上人生的一段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