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过会,就是我们关中道人最值得怀念的日子。在我的记忆里,这会分三种,一是忙罢会,一是庙会,还有就是赶集会。不过啥会,都是很热闹的,即使现在一想起来,耳边还有不断响起的秦腔折子戏。
关中人的农忙一般从阳历六月份开始,收麦,碾场,打麦,晒麦,种包谷,等这些程序忙完,各个堡子的忙罢会大概在阴历六月也就开始了。其实忙罢会的真正含义就是亲戚们互相走动走动,聊聊今年的收成,谈谈来年的农事,还准备种点啥其他的经济作物,提高提高家里的收入,老人娃娃身体啥都好着么?还需要大家都帮什么忙?忙罢会的前一天,是最有意思,也是最忙的一天。特别是准备待客的伙食,买菜,爛臊子,压面必不可少。婆爛臊子手艺远近闻名,婆先把肥肉下锅,小火煸炒,等肉油不断的从肉块中渗出,肉块也会随着水分的减少而越变越小的时候,婆端起一碗大王香醋往热锅里一倒,只见白气升腾,油和醋相逢以后冒出滋啦滋啦的声音,那香味顿时窜的满院飘香,让人口水都能流出来。农村人买菜也没啥讲究,开个三摩车,拿上个长虫皮袋子就去赶集了,转个半晌午,就能扛一袋子满载而归。那个时候待客菜好像也简单,辣子炒肉片,一碟甑糕,生切西红柿撒上白糖,炒个洋芋丝丝,一碗臊子面都是不错的待客菜。最好玩的就是村里每年过会村上都会放两天电影。半下午,放电影的本家爷爷就在大队部门口忙活开了,绑电影幕,架电线,撑机子,我们也会欢呼雀跃的帮忙,递个扳子,起子啥的,其实也不是为帮忙,就是为了提前知道晚上放啥电影,然后领着一帮子小伙伴边跑边拍着屁股从村东头跑到村西头,满村嚷嚷电影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天快擦黑了,那几个星星早已钻出云头,六月天里偶尔吹过那么一两丝凉风,二怪家的狗追着墩娃家的鸡满街道跑,不知是什么虫虫鸟鸟的一会叫,一会不叫的。家家户户的婶子,嫂子都在打扫庭院,洒水扫地,我们也着急的在家里喝了汤,抓几把婆炒的黄豆粒,带个装水的罐头瓶瓶,提起个碎板凳就去占位子,看电影去了。第二天正会,亲戚们吃着,笑着,谝着,临走提货笼子里,婆早就把蒸好回礼(馍蛋儿)放好了。那个时候一到暑假我们就数日子,六月二十三我村过会,六月二十七我舅爷家过会,七月十五我舅家过会,暑假也就在这热闹与等待中过去了。
关中人的庙会也是妙不可言的。我们这里有个神仙叫城隍爷,二十个村子自发组织每年接城隍,会城隍。谁家村子今年接城隍,谁家村子的正月就热闹的不行,正月里大家彩排锣鼓,秧歌,小娃的鼓号队,社火等,组织浩浩荡荡的迎城隍队伍去接城隍爷。到了十月秋季忙罢,大家定个日子,拿个红纸写上告示,给四邻八乡都贴上,谁家的戏,请了哪些名角,准备会几天,都写得清清楚楚。到了庙会那一天,人山人海,唱戏声,叫卖声,喊娃声简直把人耳朵能震碎。街道两行摆满了吃的耍的,好吃的有糖葫芦,炒凉粉,热甑糕,炸馓子。好玩的那就更多了玻璃叮当,套圈圈的,捏糖人的,女子娃爱的塑料耳环项链,转一圈钱也花完了,这些小零碎也挂了一身。我村子那里面庙会,我妈就做一大锅麻食子,招待来逛会的亲戚们。逛庙会少不了要去庙上拜拜城隍,我婆带着我去庙里,我学着婆的样子看香,作揖,磕头,等这些礼完,婆就会从放满祭品的桌子上抽出一条红绳绑到我胳膊上,在给我口袋里塞满那些饼干,糖果,橘子等祭品,一边塞,一边说,吃了敬爷的饭,我娃就有个好记性,将来考个好大学。我不知道灵验不,反正人家娃他婆也给自己孙子口袋里冷塞,这也许就是一种美好的寄托吧。
物以稀为贵,可能因为我们镇上赶集会从每月单日子变成天天有集以后,人好像也就没啥稀奇的了,印象似乎也就没有其他那俩会深刻。今年的这个会再也不会像往年那样过了,我妈说,没地了,没家了干脆不过了。我的老家——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因为拆迁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村民的地变成了高楼大厦,弟兄们,亲戚们也都住的远了,再也没有忙罢一说了,村子中央的老庙被掀掉了房顶,只剩下半截墙依旧孤独的守候着……
(作者简介:刘 娟,笔名:关中女子,一个普通的小学语文老师,喜欢乡土文学创作,其作品《搅团》、《一把雨伞》、《烧炕》等在《金鄠视野》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