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新的历史时刻:从现在到未来
人类的政治演化:成就与差异
政治演化的成就与外溢效应
迄今为止的人类政治演化基本上完成了两件事。
第一,人类制造了利维坦,或塑造了一个个有效国家。
第二,人类学会了有效约束利维坦,或者说人类逐渐拥有了一系列有效约束国家的政治发明。
具体而言,有效约束国家的政治发明包括立宪主义的、法治的、分权制衡的和民主的制度安排。
人类在政治领域的成就开始在政治领域之外产生积极的外溢效应。
第一个积极的外溢效应是,国家逐渐成为社会个体成员的保护者而不是侵害者。
第二个积极的外溢效应是,正是由于人类逐渐学会用和平的方法来解决政治权力归属问题,人类社会的暴力水平跟之前相比已经呈现大幅降低的趋势。
第三个积极的外溢效应是,今天,作为整体的人类政治已经能够为经济、科技、学术、艺术发展提供它们所需的良善的制度基础设施。
政治演化的三种国家类型
第一种国家类型是尚未塑造有效国家,或尚未实现现代国家构建。
第二种国家类型是已经基本实现了塑造有效国家,或者基本完成了现代国家构建,但尚未实现有效约束国家。
第三种国家类型是既解决了塑造有效国家问题,又解决了有效约束国家问题。
总体上,这些国家已经达到了人类政治演化的较高水准。但是,这些国家并非就此进入了完美的政治状态。
民粹主义的一个表现是,许多选民存在反建制和反精英的政治态度,他们倾向于走向非理性的平民主义。另一个表现则是,一部分政治家并非基于长期理性和专业主义提出政治纲领和治国策略,而是采取过度迎合选民需要的做法。
国家、政体与文明维度上的全球分裂
目前全球政治格局的基本特征是,还存在三种主要的分裂,即国家维度、政体维度与文明维度上的分裂。
国家维度的全球分裂
英国、美国、德国、日本等,基本上都拥有有效国家,总体上国家疆域稳固,整合程度较高,政治总体稳定,冲突与暴力程度较低。
有效国家缺乏或国家构建程度低的许多后发展政治体——特别是在“脆弱国家三角”地区——政治秩序往往是高度不稳定的,暴力与武装冲突普遍,政治高度碎片化,难以形成有效的政治整合,甚至还面临着内战的巨大风险。
还有许多政治体处于这两个极端之间的某种中间状态。
政体维度的全球分裂
较有影响力的政体研究项目将全球政治体分为三种类型:民主政体、威权政体与中间政体。
到今天为止,在该机构评估的全球范围内160多个政治体中,有90多个国家与地区可以归入民主政体,约20个国家可以归入威权政体,约50个国家可以归入中间政体。
政体类型或政体模式的全球分裂,不仅涉及不同国家之间的巨大差异,而且还涉及拥有不同政体类型的国家在价值观念和政治秩序上的潜在冲突。
族群、宗教与文明维度的全球分裂
在许多多族群的后发展国家,政治常常容易区分为我者与他者之间的斗争,而族群、民族或种族身份是非常方便地区分我者与他者的社会标签。
从长期观点来说,人类政治演化的重要动力之一就是这种不同人类群体之间的多样性与差异性,以及它们之间可能的碰撞与竞争。
但从消极角度看,由于全球体系中的多样性与差异性,当全球化不断深入,当互动愈发密切,人们愈发能感觉到我者与他者的不同,乃至潜在的对抗与冲突。
人类政治的未来:合流与分化
全球不同政治体在国家维度、政体维度与文明维度的差异和分化,最终导致了两个层次意义上的全球分裂格局:一是国内层次的,二是国际层次的。
如果人类政治在此基础上继续向前进化,就有两种可能的前景。第一种前景是合流,即人类社会的不同国家或政治体会变得越来越像。第二种前景是分化即人类社会的不同国家或政治体继续维持目前的分化格局,甚至这种分化格局会越来越明显。
超越民族国家?抑或可能的永久和平?
国际体系的演化阶段
学术界一般将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签署后形成的国际体系——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称为民族国家体系。
根据这一标准,我们可以把国际体系的演化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前威斯特伐利亚体系阶段,时间范围是从人类早期国家的兴起到17世纪的三十年战争(1618—1648年)。
随着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签署,国际体系的演化步入了第二阶段,即威斯特伐利亚体系阶段。
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另一个问题是,它主要只是一个欧洲范围内的主权国家体系。
今天的国际体系,是“一战”和“二战”后在美国主导的国际组织框架下逐渐形塑的。这是第三阶段的国际体系。
超越民族国家是否可能?
对整个世界来说,世界政治是一个由民族国家构成的国际体系的概念,主要是19世纪以来的事情。
历史地看,民族国家并不是人类有史以来普遍的和永久的政治存在物。
对未来的人类政治来说,民族国家最终可能会消逝——即便还很难做出准确的预见——至少是可以想象的。
长期来说,人类还是需要超越今日的民族国家体系,创造一种新的全球性的统治框架与政治秩序。这才能为全球性的安全、法律与秩序提供长期解决方案。
永久和平的可能性
从20世纪50年代的欧洲煤钢共同体,到多国参与的欧洲经济共同体,再到后来的欧洲联盟,欧洲终于走出了一条超越民族国家体系并有望实现永久和平的政治新路。
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超国家的政治体,欧盟提供的是一种全新的政治解决方案。
如果欧盟的政治实验能够获得初步的成功,那就恰恰证明了康德永久和平理论的远见与政治构想的可行。欧盟的实践,也为人类最终解决永久和平问题开创了一个可能的先例。
从康德的理论和欧盟的实践来看,这是一条所有民族国家先完成向立宪政体和民主政体的转型,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政治联合的道路。
即便欧盟还面临许多困难,但欧盟这一模式本身已然为人类和平的未来指出了一条可能的新路。
历史并没有终结,人类政治的演化也不会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