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记忆

    记忆中,我没有童年。至少,我的童年没有快乐。              我们姐妹六个,我排行老三,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弟弟下面又有三个妹妹。那个年代实行按劳分配,老实巴交的父母要养活我们这一群,辛苦自不必说,生活捉襟见肘,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是生活常态。我印象里,晚上几乎永远是烀白薯,白薯锅里是一盆清水煮白菜,里面除了搁点盐花没有一滴油花。白薯面汤,白薯面包子,烀白薯干,家常便饭里永远少不了白薯,包括零食都离不开白薯的影子,白薯干,冻白薯,总之,进口的东西白薯是四季的主角。最奢侈的就是过年三十那天的小米干饭和白菜细粉炒肉,还有除夕夜的挂面汤煮饺子。

    人多劳少,在那时是最被累的,但由于弟弟残疾,一向争强好胜的母亲,非要给从小是孤儿的苦命父亲生个好儿子顶门立户。因为那时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没有儿子就是所谓的“绝户”,是被人瞧不起的,在众人面前似乎低人一等,永远抬不起头来,就像犯下重罪一样,所以就有了弟弟下面的三个妹妹,虽然没能实现妈妈的儿子梦,但妈妈已经竭尽全力。

      为了挣公分养活一家人,爸爸妈妈必须每天不分昼夜,争分夺秒地去干活,在我该上学的年龄,却不得不被安排在家看年龄尚小的弟弟妹妹。          我们的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最大的公共场所也就只有那个小学校了。白天,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去上学了,我领着弟弟妹妹就去学校的操场玩儿。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好奇,我经常倚着门缝或扒着窗棂往里看,看老师站在讲台上神气十足又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看坐在板凳上的孩子们的惊奇表情,扒在窗棂的我视老师如神仙,他在教一群小神仙。当时学校有一个老师是村里的远房姑姑。一天下课时,她叫我到跟前,问我想不想上学,我说想。她说:“以后你天天来学校,大姑教你”,我听了欣喜若狂,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妈妈。可是没过几天,那位姑姑就调到公社广播站去了,我的上学梦便就此破灭。可能因为年龄小,没有多少失落和伤心,那件事就自然而然地成为过去式。                   

    转眼就是二年。第三年的开学季,突然有一天下午,我鬼使神差般地找到正在队里干活的母亲说:“妈,人家都开学了,我想上学。” 妈妈二话没说,领着我就去了学校。可是,在去学校的路上,我分明看见妈妈边走边抹眼泪,我依然傻傻地跟在后面。长大后回忆这一幕,我才知道妈妈一定是为难了:论年龄我确实该上学了,可实际情况是家里的弟弟妹妹还小,依然需要有人看,可这下又没人看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满操场是站队的学生,他们正在排位。妈妈领我进去时,他们都奇怪地看着我,有的还窃窃私语。妈妈跟老师说明我的情况和来意。一位张老师拉着我的手和善地问我想上几年级。现在想想仍然是鬼使神差般的感觉,我扫视了一下操场上的学生,跟我同龄的都已上三年级,我几乎是不假思索,义无反顾地说:我上三年级!现在想想我那时多么大胆又果断,那又是多么英明的决断!要不然我得多大才读完小学啊!就这样,从那天开始,我正式上学了,直接上三年级,那一年我十三岁。                  上学对我来说好像没有任何障碍。我从来不知道听不懂是怎么回事,虽然上学晚,但绝对是后来者居上,从上学那一天我便一路绿灯,显示出超乎寻常的优势,不久就理所当然地当上了学习委员,班长。五年级区片抽测我是第一个被选上的,也是唯一一个得奖的,奖品是一个绿色的塑料文具盒,盒盖儿上有金鱼图案,另外还有两本横格的稿纸。我记不清宝贝了多久才舍得用的,只记得没事就拿出来摸摸,心里一定是美极了。学校安排我在表彰大会上发了言,那是人生中的第一次登台发言,是在学校旁边的一个村子里,参会的除了领导、老师、学生、还有学生家长代表。当时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就连姐姐帮我写的发言稿也还依稀记得,什么“今天阳光明媚,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我的成绩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森林里的一个小枝叶……”等等,屈指算来,至今已有近45年的光景,竟然不忘,我经常感到神奇与不解。是上天眷顾吗?现在也是个谜。

      我视书如命,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五花八门的课外书和复习资料,有的只是两本教科书,一本语文,一本数学。也没有那么多的小学科,像自然,品德,社会等都没有,一周只上一节体育和唱歌。书上的题都不知做过多少遍,都是自觉的,不用老师督促,记忆中老师也不留家庭作业,没有现在学生因堆积如山的作业带来的痛苦,有的只是苦于无书可读。为了读点有文字的东西,我经常在放学的时候去村里的小卖店,跟那里的老高大伯要报纸看,那是村里订的唯一一份报纸——《唐山劳动日报》。其实,由于上学晚,报纸上的字都认不全,但依然喜欢。    由于父母要劳分,弟弟妹妹小需要照看,学校允许我带着妹妹进课堂。为了不影响别人,老师安排我坐最后一位。上课时,我弓着背,妹妹趴在我背上,有后墙顶着,妹妹很安全,不至于掉下来。这些都留在记忆里,不时地闪现出来,现在想想都好像是个传奇,我是怎么上的学啊?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啊?但毕竟还是熬过来了!                                              如果说背妹妹上课是阶段性的,而陪弟弟打架则伴随我整个小学阶段。弟弟是个聋哑儿,小我三岁,为了照顾他,我从上学开始他就随我跟班走,虽然他很聪明,明白常人应该明白的所有道理,但仍改变不了受人欺负的命运。学校里的坏男生不单单是歧视弟弟,而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他。他们无需任何理由,好像弟弟就该被他们取笑责打。上学,放学,教室里,操场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引发战争。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竟去厕所里合伙欺负弟弟。现在看来,他们无非就是那个年龄的孩子无事生非的恶作剧,可在当时,他们就是我心目中的恶魔,我恨透了他们,恨不得撕碎他们,我受不了他们欺负弟弟,就拼命和他们讲理,争吵。其实,那只能适得其反,他们越发得意,越发觉得过瘾,俨然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我叫嚣。我对小学的同学是没有感情的,至今回家也不想见到他们,即使偶然“狭路相逢”,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一下,纯属虛呼,以至于后来厚道的父亲经常叮嘱我“见到村里人要热情打招呼,要不人家会说你大架子,没家教……”。可是善良的爸爸哪里知道,那是女儿心里的结,是从小埋下的仇恨的结,太深太久的结,拔不掉的结……   

        弟弟小时候的贵人,当属国政和宝军。他们是和我同龄的两个男孩儿,他们与其他男孩子不同,从里到外的善良,对外界没有伤害,甚至没有小孩子的恶作剧,就像成熟的小大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冲当了弟弟的守护神,他俩经常和弟弟一起玩耍,没有歧视和距离,这样自然减少了其他“坏人”对弟弟“亲密接触”,也给我减少了许多“打架的机会”。对于他们的友善弟弟心领神会,跟他们在一起弟弟很安全,也很开心,时常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时不时地用他特殊的语言表示喜欢他俩。也正因如此,他俩是我家最受欢迎的常客,也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直到现在,虽然岁月让人们脸上写满沧桑,但他们留在我脑海里的,依然是十几岁时虎头虎脑,稚气未消的少年英雄形象。再见到他们时,除了寒暄叙旧,心里总会悄然涌起一种温暖和敬重。我知道:那是融入血液的,深入骨髓的,潜入每一个细胞的,是永远抹不掉的……如今,他们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美满,看到他们我会自然想到一句话“好人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

        小学六年级,我们去邻村的联立小学上学,从那时起我便开启了正规的上学模式,不用再看妹妹,也不用再帮弟弟打架。我的成绩一直很优秀,小学毕业时我考入重点中学__遵化市第七中学。初中三年是我学习最投入,最静心的三年。那时候家里穷,一大家子都住在一个屋子,没有自己的屋子,更谈不上书房。但即使这样也丝毫不耽误我复习功课。每天放学回家,不管有无邻居来串门,也不管弟弟妹妹嬉闹玩耍,我都会躲在一个角落里学习,复习已学的,预习将学的,整理笔记,做数理化习题……感觉有做不完的事,而且乐此不疲,其乐无穷。那时候最期待的是有一些复习资料,可一书难求,印象里,市面上好像就有一套《初中生数理化》。晚上,一家人都睡了,我依然在煤油灯下学习。早晨,四五点钟,当别人还在甜美的梦乡中时,我早已坐在灯下。那时候没有自行车,每天就靠步行上下学,来回七公里,一天要走14公里。有时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就带饭,学校食堂负责给蒸一下,中午在教室里用不了十分钟就吃完饭了,吃完饭继续学习。最值得提一下的,就是上下学的路上,那是我特定的背诵时间,英语单词和句子,政治题等大都是在路上完成的。至今记得:绿色的green,黄色的yellow,蓝色的bull......猴子monkey......同学们都奇怪,同样的时间,为什么他们不够用,我却总能完成。为什么看不见我背东西,老师一问我却都会,他们不知道那都得益于路上记忆。从家到学校的那条路,留下了我的足迹,更留下了我太多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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