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曦抬做一等姑娘后的头一天,便被水阁的管事送去了帅府。离开水阁的那日,她穿着本是为别枝裁的新衣,头上戴着惊鹊随手丢给她的旧簪,便是这般不伦不类的模样。
与明月那次直接被迟夫人提走不同,这次水阁里听着动静的姑娘能来的都来了。高位的站在楼栏上不屑却又艳羡地瞧她,低位的只敢躲在门后听着声儿响,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偷偷探出头来看上几眼。雯曦上了轿,低头去问随行的管事:“这位管事,可知道善娘房里伺候的小丫头河昭?”
那管事闻言却是神情一动,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是阁里的白身丫头?”见她不答,这管事心中登时一片清明,心道本还想着善娘从哪找来了一个丫头给她那几块心头肉抵命,原来是打到了白身伺候的丫头身上去了。
水阁虽是教坊,楼中女子大多是为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助兴的,却也少不了伺候的人。于是便有一些天生愚钝的,充作伺候姑娘管事们的丫头,阁里便称她们是“白身丫头”——正所谓是没身份也没地位的一些人。
至于那个叫河昭的丫头,阁里头的管事和一等姑娘没几个不清楚她的底细的。那小姑娘终日被善娘护在房里,偶尔拿出来钓一些如雯曦般心思单纯的小丫头罢了。
此中细节,那管事并不想与雯曦多言,只是摇了摇头道:“你莫要多想了,到了帅府之后小心行事,仔细不要赴了明月后尘才是正理。”
雯曦心中知晓轻重,于是也不再多言,转身掀帘入了轿。
帅府与水阁隔得不过是两条街而已,雯曦心中忐忑,却觉得仿佛度日如年一般。待到落了轿,还有些稳不住心神,心更是砰砰跳得厉害。
应门的小厮正要将他们打发了,却听到一个娇俏的女声高声道:“夫人说了,让他们进来。”
如今府里两位夫人,无论哪一位都不是一个小厮惹得起的。那小厮点头哈腰谄媚了几句,也没见那女声搭理。正此时,只见着一只白嫩的手挽起了雯曦的轿帘,露出了一张俏丽的脸蛋。
“你便是那位夫人要我等了三天的姑娘吧?”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言语间面上便泛起了一对好看的酒窝:“我是夫人的大丫鬟,名叫清阮。府里除主子们外都是不许乘轿的,你快下了轿随我去见夫人罢。”
雯曦回过神时,已被这直爽利落的丫头拽着走出去几步远了。她回头看去,水阁的管事已经带着来时的轿子掉过头去了。雯曦便知,从此以后,她的生死,便落在了这古怪的帅府深宅里了。
雯曦见到迟夫人时,却是在少帅的书房墨斋。彼时那女子纤腰微折,一手挽袖一手研墨,眉眼柔顺如水,偶尔抬起眼来,便能见到那双墨玉般温润干净的眼。
她听着清阮报信,便微一低身与那正提笔行文的人轻声道:“少帅,清阮来了。”
雯曦福低了身子不敢动,只听那人声音并非传说中将军们的粗犷,反而是清冽得很,又不同于那些书生公子们的文秀劲儿,煞是好听。
“什么事?”
迟迟弯了眉眼答道:“不过是妇人们的杂事。前几日迟儿从水阁里带回来的姐妹失足落水便去了,想来水阁心疼迟儿,便又送了一个丫头来。”
少帅闻言皱了皱眉,便开口道:“如此杂事你去管什么,人怎么送过来便怎么给他们还回去,不过是个教坊罢了。”
雯曦心里登时一紧。迟迟的声音却不见丝毫波澜,依旧是温软柔和的:“少帅说的是,只是这姑娘若是回了水阁,想来便是能活着,也是生不如死罢了。”
少帅半晌没再出声,许久方道:“也罢。我记得你和销红的那院子不是少了个管事,让她去吧。”这般说着,忽地便嘲弄地笑了起来,“我这可再养不起几个只能吃白饭的女人了。”
迟迟掩了唇笑:“瞧这话说的,迟儿便也只会吃白饭了?”
少帅笑道:“你啊,还会可着劲得挑食呢!”
迟迟只是笑,却没再搭话。清阮见状机灵地牵了雯曦的衣角,二人便如此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