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台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好诗,好诗。”
正在舞剑的太白收了收了剑,忙行礼道:“帝君。”
“这诗是你下凡时写的。凡人皆苦,贪嗔痴,求不得,怨憎恨,爱别离,而你早已归位,还是看不透,放不下。既然如此,何必去送亲。”
太白苦笑一声:“送她千里,终须一别,看着她幸福,也算了我心愁。”
“你啊……”东华挥袖,幻出一坛陈年佳酿:“之前答应你的酒,是否满意?”
太白爽朗一笑,接过酒坛,欲往他那酒葫芦里装,被东华止住:“哎,给我留点。”
太白幻出另一只葫芦,递给东华,道:“清风明月,星辰做伴,帝君,与太白痛饮一场。”
“好!”
太白独白
凡间的我二十岁时我便名满天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一心入仕为国效力,不曾想朝政昏庸,彼时年少气盛,不甘心同流合污,随波逐流,一气之下索性辞官远游,一路游山玩水。
二十二岁那年,途径峨眉山,迷了路,不知怎的走到一处峡谷,谷内有光,行至数十步豁然开朗,有一草屋坐落于此,正在纳闷是哪户人家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山中,浅浅走了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美貌的女子,她只身着一袭青衣,却是天姿绝色,就是画中的美人也不及她半分,那双桃花眼,流光璀璨,竟然失礼看呆了,半晌才听见她在唤我小兄弟。
小兄弟?
看她约莫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竟然唤我小兄弟。
我徐徐行礼后,自报家门。
她展颜一笑:“我叫白浅。”
觉得这名字好听极了,却不知道这名字那时便深深刻入生命中,再也忘不掉了。
她说我文质彬彬,小心别被山中野兽吃了。
她不知道我的剑术在这世间未逢敌手。
她说喜欢我酿的青梅酒。
我很庆幸自己从小就馋酒,跟着家中的酒匠学了酿酒之术,尤其擅长青梅酒。
她说我竟然连着三次能找到她的住处,大抵是有缘
我没有想到最后却是情深缘浅。
她赞我文武双全。我欣喜得认为在她眼里我是特殊的,直到她说起她的师父如何如何的好,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双眸闪着那么灿烂的光彩,笑得明艳动人。嫉妒如同荆棘在心中蔓延开来,明明撕心裂肺得疼,却又控制不住,不计后果地奏起凤求凰。
她说她听过,她的师父为她弹过。原来她不知道她的师父一直爱着她,如同她一样。
若是告诉她,她应该会不顾一切地离开此地,去寻她的师父。我嫉妒得发了狂,没有告诉她。
我偏不信什么人可以一剑定乾坤,覆手镇山河,岁月还很长,我会让浅浅知道我比他更好,比他更配的上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的岁月确实很长,长到可以看尽沧海桑田,桑田沧海,而凡人的我不过短短数十载。
既是如此,我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告诉她那曲的名字,这一生想有她相伴,即使,即使不能与她共白头。
浅浅,请原谅我卑劣的心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弹奏凤求凰,救赎自己。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昆仑虚
“白止,怎么来昆仑虚了?”
“提女儿!”白止没好气地重重撂下一句。
折颜讪讪一笑:“他俩不容易,离大婚还有十几日,不急。”
“哼,我看她是打算就在昆仑虚成亲了,墨渊也惯着,不像话。你来做什么?”
“来给小五接尾巴呀,墨渊来信说她同意接尾巴。”
白止面色青了几分,凉凉道:“这女儿白养了,只听墨渊的。”
“你同他置什么气,既然碰到了,一起上山吧。”
“嗯,那便走吧。”
折颜与白止刚入殿门时,长长的玉石道两旁的清池开满了团团簇簇的无忧花,远远望去如团团火焰,明艳璀璨,以往青石柱用火红的丝缎缠裹,一青一红,浓淡正是相宜。大殿的一侧的琉璃香炉静静燃着桃花的檀香,点点幽香,沁人心脾。
折颜展扇笑道:“白止,这般布置可满意?”
白止皱成“川”字的眉头缓缓舒展,没有接话,大步走向大殿。
此时,墨渊与白浅十指相扣,缓缓走来,白浅乖巧地唤了句:“爹。”
“还知道有我这个爹啊,几封书信催你回去,你是打算就在昆仑虚成婚。”
白浅赶忙沏了杯茶,低眉顺目地敬上:“爹,我这脚伤才好,接了尾巴,师父就打算送我回青丘的。”
“白兄,还望不要生十七的气,皆是我的主意。”
白止接过茶,看了眼眉眼含笑的白浅,喝了一口,说道:“罢了,脚伤能好,也是你悉心照料。”顿了顿,又说:“以后切不可意气用事,九尾狐每一条尾巴都珍贵的很,说断就断,不懂事。墨渊,以后要好好管管,不能任由她乱来。”
墨渊道:“明白的。”又对折颜说:“昨日十七说会胸闷气短,你切脉看看。”
白止问道:“浅浅,你病了?”
“不清楚,可能吃多了吧。”
折颜收了扇,打量白浅:“眼神明亮,气色红润,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丫头,伸手我看看。”
白浅点头坐下,伸出手来让折颜把脉。
折颜不过切脉片刻,便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白浅奇怪道:“折颜,你笑什么?”
折颜看着白止,又一叹,对墨渊说:“你啊……”
墨渊的眼神突然明亮起来,手覆在白浅肩上,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问道:“真的?”
折颜点头道:“不会有错。哎呀,白止,恭喜你啊,要当外公了。”
“什么?!”白止倏地站起身来,不知是气是喜。
白浅激动地托着脸傻笑看着墨渊,又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雀跃地唤道:“师父,师父。”
“而且呀,还是双生子,墨渊,恭喜你了,要当爹了。”
“都是男孩,都是女孩,还是一男一女。”白浅兴奋地问道。
一直静默的白止忍不住喝道:“浅浅!”
白浅方知不妥,低下头,绞着墨渊的衣角,不再说话。
折颜促狭一笑,用扇子敲了敲墨渊:“小五腿伤了,怎的不知节制。”
白浅的脸红的更加通透,恼道:“老凤凰!”
墨渊一向清冷的面容也微微泛红,咳了一声。
折颜清了清嗓子,正经道:“不过,她这怀胎才三个月,倘若大婚那日走上昆仑虚,恐伤胎儿。”
“无妨,我抱着十七走上昆仑虚就好。”
白止一时语塞,缓缓坐下,瞅着面前的三人都看着他,无奈道:“你们定吧。浅浅,怀了身子自己要注意,当娘的不可再糊里糊涂的。”
白浅俏笑一声:“知道的,爹。”
“白兄,我也随十七一并回青丘,照顾几日。”
“嗯,青丘那边也都准备妥当了。”
墨渊唤来叠风和长衫,嘱咐几句,与白浅、白止、折颜一同回了青丘。
墨渊住在青丘十日,对白浅百般温柔体贴,却不知这些被凤九看在眼里,记在小册子里,想着日后也让东华这般学学。
七月初六,宜嫁娶,宜纳采,宜祈福,万事皆宜。
这一日桃花小雨,花瓣纷纷洋洋地从天际洒下来,从青丘一路下到昆仑虚,漫如云雾,灿若烟霞。
嫁妆延绵数十里,仙娥多达五百之数,白奕、白欣、白真、太白引领为首,十八神兽载着花轿稳稳地抬向昆仑虚。
昆仑虚山门前左右伫立着两位远古的尊神,一袭紫衣的东华帝君,一拢粉衣的折颜尊神,在他俩身后五步远处站着的便是一身大红喜服的墨渊。他从未穿过如此艳丽的颜色,如今一袭大红,眸若点漆,眉如墨画,风流优雅,这容貌实在俊秀至极,直教围着水泄不通的小仙看的呆了去。
他的目光灼灼,望着青丘火红的轿撵平稳地缓缓过来,唇角扬起,笑颜如春。
这一日,他等了七万多年。
轿撵慢慢停下,白浅从轿内走出来,喧嚣的周围顿时安静几分,不知是惊于她的美貌,还是感于他的深情。
她一身绯红的嫁衣,轻盈如云,却又美不胜收,又被喜娘描了眉,点了胭脂,肤光胜雪,唇若樱瓣,一双眼睛被瞄着上扬,洒了星点金粉,竟是媚的惊人,整个人如流光溢彩一般,艳光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她含羞看着墨渊步步走向她,抑不住内心的喜悦,生生泛起泪花,声音微微颤抖:“师……师父。”
“我的小十七今日很漂亮,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他的声音深深沉沉,一直都很好听。
他弯腰抱起她:“小十七,抓紧了,我抱着你回家。”
“嗯。”
她环上他的脖颈,被他抱着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向昆仑虚,这看上去不过短短几百个台阶,他们走了多久才走到。七万年的生死离别,阴错阳差,千回百转,不知流了几多泪,尝过多少苦,才走到今日。
这一场倾世之婚几百年后,仍然为众仙津津乐道,他们歌颂着那位英俊无双的墨渊尊神是何等气宇不凡,英气逼人,赞美着那个美艳无双,倾倒众生的青丘女君有着何等出尘的姿韵光华,更传扬着这一场婚事,前无古人大概也会后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