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方,听到的却是不同的海浪声。我是一颗古树,一颗在这里矗立了百年的大树。
潮起潮落,可是大海想要告诉我什么呢。有时白色的浪花会突然冲上布满青苔的岩石,“哗哗”的嘈杂声中夹杂着悲伤与期许,周围的一切都渐渐的被这种声音淹没,也被这种声音感染,那是一个喧闹的时刻,却也是一个寂静的时刻。有时蔚蓝的海面会像镜子一样映照着天空,而天空也安抚着大海,无风也无雨,不时鱼儿从水中跃出,呼吸着这惬意的空气,他的世界从那一刻起变得也闪耀起来,波纹从他的身旁散开,逐渐扩散到岸边,扩散到水天交接处。有时在漆黑的夜晚,会有一艘艘小船从这里驶过,可是他们却从来不会在这里停泊,也不会在这里驻足,船上的人一直在吆喝着,然后光就从船上散开,先是几个点,然后就连成了线,从这头逐渐绵延到了那头。
可是这些都会过去的,闭上眼之后,迎来的又将会是另一个明天,往好了说,那是崭新的,往不好了说,那将会是又一个陌生的明天,就是在这样的交替中,我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四季,我现在究竟多少岁了,我早已经不知道了,也对此并不感兴趣,或许在我倒下前的某一瞬间,我会知道吧。纵然是这样平凡的时间,可是一长,轨道也终会偏离,在这漫漫长河中,我只有一个信念,一个相信她会回来的信念。
曾经有一只小鸟住在我这里,那时我还小,还清楚知道自己的岁数。那时的时间是流动的,至少现在的我是这么认为的。她和我一样都还不大,刚刚独立的她正准备在我这里筑巢,而这对于我来说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每天清晨,我都会在她的叫声中起来,于是贪睡的我开始有了看日出的习惯,而到了傍晚,我又会在她歌声的陪伴下,看着漫天繁星,逐渐进入梦乡。那段时间,让我感觉自己是有生命的,是真实存在的,我悄悄的观望世界,世界也在观望我。可是有一天,她和我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有一段时间不能再回来了,我虽有百般不愿,可我最终还是应声答应了,“那你回来时一定要和我讲讲外面的世界”,这是我在她临走前许下的愿,我盼望这个愿望可以随着她一起归来。
就这样一直等着,每天夜晚,我都会看着面前的那片海,看着海面上浮着的那几颗星辰发呆,想着明天她一定就会回来。每年冬天,看着她建的巢随着积雪的重压而几乎散落,我竭尽自己已经冻僵的躯体将其环抱,可是我发现这只会让我更加焦虑,但这都无所谓了,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一切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的,我一直这样坚信着。就这样一个春夏秋冬过去了,两个春夏秋冬过去了,她一直没能回来。而我也从期待到焦虑,到着急,到疯狂,到失落,最后到淡然。
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自己早晨清醒的越来越早,甚至会在半夜醒来。那天依然是半夜,我醒来后,又看到了海上的亮光,“这个,那个,还有最远处的那个,都是天上的”,我默念道。“好漂亮啊”,不知怎的,我会发出这样的惊叹,但这些话语总会让我感到些许畅然,就像是烟花一样,在升空的那一刻,它会让所有观赏者忘掉烦恼,尽管只是那么一刻,它却可以实现它最大的价值。那天晚上我感觉时间过得好长,好像转瞬之间就过去了一个世纪。但这样的等待却反而让我开始期待清晨的破晓,那朝阳初升的绚丽。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时间,水天交接处的那一道线开始发亮,开始变得耀眼起来,开始变得温暖。于是黎明降临了,一束接一束的光打在了广袤的海面上,打在了不远处的礁石上,打在了我的身上。太阳是博爱和无私的,它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照亮,它为世界带来了生的希望,于是,万物开始祷告,开始接受着上天带来的恩惠。
我的身体颤了一下。“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她说道。
“还好,你过得怎么样。”
“我去了很远的地方,远到我都不知道自己飞到了哪里。”
“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竭力的镇定着自己。我知道,她已经很累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隐约觉着我应该去,我不去是不行的,我想也许当我飞过一段时间后,就自己想回来了。”
“那你现在满足了吗?”
“我在路上看到了很多美丽的风景,有瀑布,有丛林,我遇到了很多和你一样的伙伴,他们还让我给你问好。”
“你知道吗,你走了以后,我开始一天天感到孤独。”
“后来,在丛林间,我还发现了一片湖泊,那里的水特别甘甜,我本来想给你带回来一些,可是任凭我怎么努力,水到中途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一直都相信你会回来的。”
“再往远处飞,我还看见了一座大山,我想飞到顶峰,可是我还小,我还没有能力飞到上面,所以我当时就想着,以后等长大了,我一定要飞上去,然后把周围的一切都讲与你听,你一定会对这些美景赞不绝口的。”
“你……你还会回来吗?”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会的,只是下次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没关系,我会等着你的。”
“谢谢,那我就走了。”她拍打着满是鲜血的翅膀往远处飞去。
“嗯……,那……我们下次再见。”